大約也是因鬧過了那一場,媜珠和周奉疆好不容易再度重歸于好,于是之後的幾日裡,兩人便愈發如膠似漆了起來。
白日夜裡,床上|床下,俱是如此。
同房合|歡之時,甚至還頗有了股小别勝新婚的味道。
當她有時無意間在他身|下|表現出些許抗拒和不安,他都會十分耐心地安撫她,一遍遍地和她保證說,他以後不會再那樣對她了,他會對她很好的,那次隻是個意外。
除卻榻上之外,媜珠還能很真切地感覺到,周奉疆對她近來格外的溫柔體貼,幾乎到了堪稱讨好的地步了。
他每日總會騰出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她,繼續挖空心思送她各種各樣價值連城的珍寶首飾,還會時常尋來一些宮外民間街市上的奇巧東西來逗她開心,簡直是用盡了手段想要彌合和她之間的那道裂痕,意圖讓兩人之間的關系徹底恢複如初。
那日他暴怒時在床榻之間的粗暴對待,到底在她心裡留下了一個恐怖的噩夢,而他素來自負,實際上根本不能容忍自己給她塑造這樣的噩夢、不能接受自己在她心中一丁點不完美的形象。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最完美、最稱職的丈夫,他也一直自诩沒人會比他更愛她。他是她最好的歸宿,最好的選擇。
他怎麼能容忍自己這樣傷害過她、在她心中留下不堪回憶的恐懼?
還好,媜珠是能照單全收他的這些讨好的。
不跟他發脾氣的時候,她柔順又無害,是一隻美麗的金絲雀,會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金絲鳥籠裡,吃着喂養的精細的食,迎合地接受旁人愛撫她靡麗的羽毛,也會偶爾嬌聲歌唱。
周奉疆最喜歡她的溫順。
雖然他時常懷念起她沒有失憶時是多麼鮮活明豔,但如果這“鮮活”的代價,是她恢複記憶後必然會和他反目成仇的話,那他甯願她永遠都隻做一隻乖巧的金絲雀。
呆呆笨笨、癡癡傻傻的,也沒什麼不好,總歸他能護着她永生永世的天真純粹,她并不需要想起過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們之間似乎真的完全回到了過去。
這天夜裡,兩人就寝時再度同房,彼時媜珠身上那點紅腫破皮的傷處早已恢複如初。
周奉疆将她輕輕推倒在床榻上,俯身過來親吻她,媜珠仍是下意識地偏頭避了一下。
媜珠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是會做出這樣本能一般的抗拒反應,但她敏銳地察覺到皇帝的動作頓了頓,神情也有些失望和落寞,于是她趕緊支起身體,雪白雙臂環住他的脖頸,主動獻上嬌豔的唇瓣,印在他的下颌處,繼而又輾轉到他的唇上。
皇帝的神色緩和下來,也投入了和她的這一吻裡。
等到兩人的唇舌終于分開,他又将她從榻上拉了起來,将她擺弄地|跪|趴|在絲被上,随手扯開了她的寝衣系帶。
因他的這個動作,媜珠低垂着抵在枕上的腦袋似乎又變得有些眩暈,她的手足忽然有些發涼,某些似真似假不知是否存在過的畫面和記憶,也再度湧上她的眼前。
她不喜歡這個姿勢,不喜歡這樣跪在别人面前。
可是為什麼呢?
*
……很多年前,在那個雪夜,她倉皇出嫁的夜晚,在那個自稱是她兄長的男人殘忍地以陌刀砍碎她的花轎、踹倒她的丈夫之後,在她的身上又發生了什麼?
她恍惚間又想起來了。
那個男人羞辱毆打并趕走了她的丈夫,然後不顧她的反抗和哀求,一把拎着她把她塞進了他帶來的馬車轎子裡,準備将她帶回家中繼續軟禁起來,還說回家之後,他要好好管教她。
他的話說的很不好聽,他說,如今她父親既然不在了,那麼長兄如父,身為她的兄長,以後都理應由他來好好管教她。
男人滿身凜冽之氣,語氣寒涼,他厲聲斥責她沒規矩,婚姻大事,她借着長兄不在家中的時機,竟敢私自和野男人玩|淫|奔這一套,就是不知規矩禮數,把好好的女兒家的臉面都丢盡了。
當時的她哭得滿面淚容,狼狽不堪,淩亂的發絲披散着黏在了她的臉頰上,讓她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混沌模糊中。
但她還是隐約看見,那男人帶了一堆身披金甲的親衛士卒來追她,白茫茫一片雪地裡,幾十匹披甲的駿馬也揚首而立,高傲而沉默,騎在馬上的親衛們紛紛亮出同樣是雪色的劍刃,氣氛凝滞而寒涼,帶着無聲的威壓之态。
雪,人,馬,刃,都是靜谧無聲的。
其餘人和馬的眼睛,都在看着她。
隻有她在哭,她瘋了一般地哭泣着,求他放過她,求他放她走,她真的太想要嫁給自己的丈夫,想要跟自己的丈夫嫁去洛陽,她不想跟他回去,她也想要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
聽到她還這樣“不知悔改”,那男人越發暴怒,粗魯地将她塞進了馬車裡,她被他推了一把,踉跄着撲倒着跪在了馬車的地闆上,華美的朱紅織金婚服的裙擺也像開敗了的糜豔的花朵,淩亂地層層堆疊在了地上。
還好,大約是他命人在馬車的地闆上鋪上了一層柔軟的毛絨絨的狐皮,馬車裡面還熏了蜜碳,溫暖如春,她跪倒在地闆上,膝蓋并沒有很痛。
雖然沒有痛楚,可這并不影響她從中嘗到的前所未有的屈辱感。
還不等她緩和過來,那男人随後也一身寒氣地上了馬車,媜珠掙紮着要爬起來,他卻冷冰冰地伸出一掌将她纖薄的脊背按了下去,像按住一隻垂死掙紮中的兔子,下一刻就要将她宰殺一般。
媜珠更加激烈地反抗起來,那人卻騰出一隻手,直接粗暴地扯掉了她身上華美嫁衣的腰帶,像剝去一隻兔子的皮那樣,把她的嫁衣從她身上剝了下來,然後随手一揚,扔出了馬車的窗外,命他的親衛們拿去燒掉。
開窗的一瞬間,冰冷的寒風立刻朝馬車内湧入,媜珠背對着他跪在地上,頓時渾身戰栗,瑟瑟發抖地打了個寒戰。
她覺得又羞恥又屈辱,至少在她曾經所接受過的教養裡,她不能在自己丈夫之外的任何男人面前被人脫去衣服。
這樣剝去她的外衣,本就是對她的羞辱。
哪怕沒有傷及她的發膚血肉,可實際上的她在那一刻絲毫不啻于一隻被剝皮的動物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