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平樂從沒想過,養多肉也能養出禍事來。
醫院的窗台很窄,隻有十厘米寬,但還是擺了兩個塑料盒,裡面裝着護工從醫院後山挖來的多肉。
朝平樂過于無聊,所以就養了起來。
十歲的朝平樂已經在醫院住了七年,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浸透了他的每件衣服,連夢裡都是那種刺鼻的氣息。
那天下午的陽光特别好,金燦燦地鋪滿了整個窗台。
朝平樂踮着腳去摸塑料盒,想看看需不需要加水,塑料盒邊緣凝着水珠,在陽光下像一顆顆小鑽石。
病号服袖子滑到手肘處,露出蒼白纖細的手臂,指尖剛碰到濕潤的苔藓,突然一陣眩暈襲來。
朝平樂感覺眼前發黑,耳邊響起尖銳的蟬鳴聲,他下意識抓住窗框,但手掌心全是汗,滑溜溜的使不上力。
失重感來得猝不及防,後腦勺磕到地闆時,他恍惚看見窗台上的多肉在陽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澤。
“好疼……”
臉上癢癢的,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撓,朝平樂迷迷糊糊地擡手去擋,指尖觸到幾片柔軟的草葉。
他懵懂睜開眼,刺目的陽光卻讓他立刻又閉上了眼睛。
“你是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朝平樂再次嘗試睜眼,慢慢适應了光線。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搖曳的蘆葦,銀白色的穗子在藍天下泛着柔和的光。
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男孩正蹲在他身邊,懷裡抱着髒兮兮的蝴蝶風筝,烏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朝,朝平樂。”他下意識回答,聲音幹澀得像是很久沒喝水了,“我……在哪兒?”
蘆葦叢沙沙作響,遠處傳來模糊的犬吠聲。
朝平樂撐着手臂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身上的病号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短打,袖口繡着精緻的銀線雲紋。
他困惑地摸了摸衣料,觸感柔軟光滑,明顯是上好的錦緞,像雪一樣。
“朝平樂?我叫裴昭,天道昭昭的昭。”小男孩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這裡是長歡鎮。你多大了?我沒見過你,你不是本土人嗎?”
朝平樂這才注意到裴昭的打扮——褐色粗布衣褲,腰間系着一條褪色的灰布帶,腳上是草編的鞋子。
典型的古代農家小孩裝扮。
朝平樂腦子嗡的一聲,一個荒謬的念頭浮上來:他穿越了?
年僅十歲的朝平樂沒看過穿越小說,但也從别人口中聽過,他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你爹娘是誰?”裴昭歪着頭追問。
“……我不知道。”朝平樂垂下眸,決定裝傻,認真說,“我大概是失憶了。”
這句話像打開了什麼開關,裴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他騰出一隻手抓住朝平樂的手腕:“失憶!那你豈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朝平樂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附和:“可、可能吧。”
“沒關系,别怕!”裴昭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興奮不已,“我娘是十裡八鄉最好的大夫,我讓她給你治好!”
“不行!”朝平樂脫口而出。
開什麼玩笑,他根本沒失憶,被大夫一看不就露餡了嗎?
裴昭卻誤會了他的抗拒,熱情地拽起他的手:“阿朝,不用害羞!我娘人特好,我們一起去幫你找你爹娘。”
朝平樂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裴昭拽着往前跑。
蘆葦葉邊緣鋒利,刮在他裸露的腳踝上,留下一道道細小的紅痕。
朝平樂的腦袋還是暈乎乎的,眼前晃動碎金般的陽光,耳邊全是裴昭認真的聲音:“我娘這會兒肯定在藥廬裡搗藥呢,你快點我們還能趕上晚飯。”
“等、等等——”朝平樂急得去掰裴昭的手指,卻摸到對方掌心的風筝線勒出的紅痕。
他這才注意到那隻蝴蝶風筝的竹骨上沾着新鮮的泥巴,像是剛從蘆葦叢中撿回來的。
估計裴昭就是去那兒撿風筝,然後意外碰到的自己。
裴昭突然刹住腳步,朝平樂差點撞上他後背。
裴昭的指尖突然戳上他臉頰,好奇問:“你抖什麼?我又不會吃人。”
“我是害怕,我不知道這裡是哪兒。”朝平樂壓低聲音說。
眼前的一切太真實了——蘆葦的沙沙聲、泥土的腥氣、遠處飄來的炊煙味道,還有裴昭手上傳來的溫度,都不像是夢境。
“哦哦”裴昭表示能理解,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面躺着兩塊茯苓糕,“給你壓壓驚,我阿爹做的。”
甜膩的香氣鑽進鼻腔,朝平樂的肚子不争氣地叫了起來。
在醫院裡,他吃的一直是清淡的病号餐,沒嘗過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