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壹
等沈硯翀的消息再次回到大衆視野時，便是他得封禮王，封邑長安，得食邑萬戶的聖旨被下達，而另一道封益州給齊王的聖旨也在同一時間被昭告天下。
同時，沈詩謾被封為了昭慶長公主，沈蘭芷被封為了嘉甯長公主。
幾件拖了許久的事終于落定，朝野内外也乍然安分不少，林月瑤的心情總算比以往好上了些。
這日，天氣晴好，林月瑤與沈煜淵面對着坐在書案兩邊，沈煜淵注視着對面的林月瑤。
林月瑤手上拿着一本奏折，另一隻手是不是的點點桌面，這是她思考時的一些小動作。
林月瑤感覺到沈煜淵在看她，但她隻是垂着眼接着看書，嘴上随意問了句：“怎麼了？”
“......沒事。”
沈煜淵搖搖頭，繼續低頭看着他的話本，一旁的奏折疊的老高，這些都是等待皇上一一批閱的，可這活卻早就落在了林月瑤的肩上。林月瑤擡起手，拿起筆奏折上批上幾字，便合在一邊，拿起另一本。
沈煜淵把頭靠在桌子上，百無聊賴的翻着那些宮女給他拿來的話本，翻來覆去都是一個套子，無趣的很。林月瑤也察覺到了沈煜淵的低落，自從上次的事過後，沈煜淵便極少如往日般纏着她不放了，見此，林月瑤放下折子，對他說道：
“陛下，我為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沈煜淵聞言眼睛一亮，頭從桌面上彈起，興緻勃勃道：“什麼禮物？”
林月瑤沖門口的侍衛一揮手，眼底有幾分悅色，勾起嘴角道：“為君之道。”
在此之前，林月瑤雖也教授了沈煜淵不少知識，可那都非是最重要的道理，正是因為林月瑤覺得沈煜淵沒有必要懂，或許這也是沈煜淵至今都對她如此依賴的原因，也許是時候讓他懂得了。
幾個宮女連忙将桌子的東西盡數撤了下去，隻見兩個侍衛擡着一個足足比尋常大了兩倍不止的棋盤走進來，将棋盤放到了二人之間的書桌上，桌子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嘎吱”聲，足見這個棋盤的重量。
沈煜淵仔細觀察着這個棋盤，說是棋盤，倒不如說是一個沙盤，上頭被分為三個區域，陸地、高山和湖泊。其中還有數個做功精細、栩栩如生的動物雕像，沈煜淵随手拿起了一個獅子木雕，獅子張開利齒，仿佛在威吓着獵物。
他眼神中充滿疑惑，便出聲問道：“阿姐，這不是民間孩童的玩具嗎？用這個做什麼？”
當然，民間玩具的做功沒有這麼精細。林月瑤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我知道，用這個來教你剛好。”
說着，她拖着步子，繞着觀賞起來，伸手撫上棋盤，淡淡說道：
“陛下覺得，為君者，要如何才可管理好自己的朝堂？”
沈煜淵被她問的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老實答道：“自是要讓朝臣全都順服于我，我行事才可順利啊。”
“哦？”林月瑤勾起嘴角：“皇帝專權，任自己的心意行事，蠻橫獨斷，非天下人之幸也。”
沈煜淵聞言，觀察着林月瑤的臉色，又說出了一個答案：“那先祖們設了門下省，有那麼多的谏臣，若朕有過失，他們可以及時糾正。”
林月瑤聞言，隻是淡淡冷笑道：“誠然，先祖設門下和谏台有諸多好處，但若是谏臣多次忤逆你，遇事以死相谏呢？”
“那些秃驢，死便死呗，”沈煜淵不以為然道，但看林月瑤的臉色忽變，他又給了第三種答案：
“那朕培養心腹，在必要時替朕壓制谏臣變好了。”
林月瑤坐在了他對面，随手拿起一個木雕，道：“那心腹若是恃寵而驕，逐漸不為皇帝所掌控呢？”
“那便殺了再換一批，”說完，他又連忙補充道：“當然了，阿姐不算，阿姐想怎樣都行。”
可林月瑤隻是與他對上視線，語氣平靜：“我還是更喜歡你前面那一句，但也正像你說的，培養起的心腹不可輕易舍棄，不然朝堂的平衡會被打破。”
說着，她忽然起身，将所有的木雕掃至沈煜淵那邊，各種動物的木雕在沈煜淵的面前堆作了一個小山，林月瑤伸手拿出一個放在棋盤的正中間，是一隻獵犬。
她聲音平穩，不帶有一絲多餘的情緒，正聲道：“身為皇帝，隻需豢養三隻愛寵，你便可掌控這天下棋局。”
“這第一隻，便是獵犬。”
“隻忠于天子的獵犬，無論是文臣的筆還是武将的刀，都需朝向你所指令的獵物。”
“他們不需有自己的看法，隻需一心一意的執行你的命令，無面樓此時便是你的忠犬，為你嗅得敵人的破綻。”
沈煜淵看着那隻木雕獵犬，眼底的情緒摻雜在一起。
林月瑤接着便取出了第二個木雕，這回是一條蛇，被放在了高山的棋局内。
“第二隻，便是這毒蛇，縱然奸臣小人理應誅殺，但正所謂‘殺小人、用小人’，有些事，唯有他們能辦。”
“那便是壓制獵犬，獵犬決不能獨大，當他意識到有難纏的敵人，他才會時刻警惕、時刻敏銳，無一日松懈，唯有這樣，他才不會憊懶，變成隻知吃喝的牲畜。”
沈煜淵聽得認真，卻也不知他到底懂了多少，接着問道：“那第三呢？”
“第三——”林月瑤勾起嘴角，将第三個木雕放在了湖泊的位置：
“第三便是烏龜。”
沈煜淵登時便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烏龜？何意？”
林月瑤含着笑，慢慢的同他解釋道：
“烏龜，是指水陸兩栖，他們不在朝堂之上站隊，既不忠于天子，也不忠于權勢，從不站隊，一心隻為民間社稷着想，乃是忠于這天下而非天子，可以壓制奸臣、亦可壓制忠臣，當然也可被其他二者制衡。”
林月瑤将這三座木雕擺放成一個三角，使他們呈現對鼎之勢：
“豢這三者，使他們互相壓制、互相鉗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