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豢養他們,你必須以天下為局,以人為棋,唯有這般,才是長久之道。”
林月瑤說完,擡腳走到沈煜淵的身邊,與他一同看着這‘天下棋局’:
“權不欲見,素無為也*。”
“為君,便必先得道,制衡朝堂、制衡天下,甚至于制衡君主自己,這便是制衡之道。”
“在我長大的那個年代,有人覺得當上皇帝,便已經是終點了。”
“可我到是覺得,當皇帝隻是個開始。”
她伸手,搭上沈煜淵的肩膀:
“那時,還不是什麼隻有‘正統’才能稱帝的時代,今日你是天子,那明日我也可成天子。”
“如此多的‘天子’中,卻隻有一人能成為真正的天下之主。”
“靠的無非是,誰比誰更更能抑制自己的欲望。”
說道此處,她歎了口氣,“而我,則是壓制不住自己的殺欲,但你不同。”
林月瑤彎下身子,和沈煜淵四目相對,說道:
“你沒有必須殺人的理由,你也不曾是一個貪戀美色,沉溺于聲色犬馬之人。”
“你具備了一個成為皇帝的資質,你隻是需要學習。”
“但是阿姐”沈煜淵終于開口道:
“我從未想過要當皇帝。”
林月瑤聞言不由得一怔,說:“可你最終還是當了。”
“而且你也已經是了。”
沈煜淵的話語堵在了喉嚨裡,那些話無論如何他都說不出口,他想說他不喜歡當皇帝,他當皇帝,無非是因為隻有掌握權力的人,才有資格保護自己愛的人,甚至于保住自己的命。
母親沒有足夠的力量,所以她保護不了他,也保不住自己。
他幼時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所以隻能任人欺淩,受人白眼。
五石散的事他自始至終都知曉,但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死,至少能苟延殘喘多久便是多久。
直到遇見了林月瑤,他不僅無需再擔憂他的性命,還成了這至高無上的皇帝。
這都是她的功勞,不僅如此,她還賦予了他‘欲’。
沈煜淵其實覺得林月瑤有一些話是錯了的,那便是他也有欲。
而這欲,正是他對她的愛慕之心。
霍湛英是他的親人,他的老師,他的侍衛,是構築了他十歲以後的人生的人。
沈煜淵望向林月瑤的眼神裡,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對于活着的渴望。
如果他沒法擁有她,那和死了有何區别?
......
這天,林月瑤同沈煜淵說了許久的話,宮女們在中途進來點過一次燭火。
她将一頭雌獅子的木雕擺在了棋盤的最邊緣,說道:
“太後一黨已經失去了沈硯翀這個奪得皇位唯一的希望,往日追随她的人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與太後劃清界限,另謀出路,所以太後并非是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
她一邊說着,一邊将一個蟻巢一般的木雕放上棋盤:“現在我們應該做的,便是處理那些紮根在朝堂之上的蛀蟲,他們不僅官官相護,還貪污賬款、欺壓百姓,至使國庫虧空。”
“以往,大周采用以布帛和錢糧代替稅銀的稅制,可現在不成了。”
“百姓們自己都沒有糧,該如何交稅?”
“河東道、河南道及都畿道已經連續大半年未有一滴雨水,我記得前世時,大周便有一場極大的旱災,數以萬計的百姓被活活餓死,這也是導緻大周局勢動蕩,各方不安的原因之一。”
說起糧米啊稅銀一事,沈煜淵完全摸不着半點頭腦,隻能聽林月瑤的安排。
林月瑤也沒指望他能幫上忙,隻要同他解釋清楚,讓他好好的下旨便可。
“我已經派無面者們——”
“陛下。”
趙公公不知何時進到了殿内,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兩人聞聲擡頭,看見趙公公的胖臉上滿是緊張無措,雖然擅自打斷了皇上與他人的對話很是不敬,但他抖着聲音道:
“禮王在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