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玖
行刺之事的第二日,皇宮裡便下令處死賴景輝一族,為了诏現皇恩,隻下令賴景輝最近的三族下獄流放。
而就在其餘的人在心裡暗自松了口氣的同時,一紙供狀的出現,使得朝野内外惶恐不安,隻因賴景輝死前供出的所有官員都被一一帶走審訊,無論那人出身何種門第,在審問清楚之前一步都不可踏出诏獄。
若是無罪之人,審問過後當然無事,若是有罪,那便也正好不必離開了。
其中,受此次事件波及最大的尤其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太原王氏。
王氏一族中有一名子弟,不僅與賴景輝身前有過一些見不得光的往來,還被人揭發曾在新帝登基後不久,與彼時的二皇子沈硯翀暗通曲款。
那名子弟第一時間便被拿下,押入了诏獄審問,一連幾日未曾出現在衆人眼前。
對于此次突如其來的大規模審查,朝野内外議論紛紛,有些官員認為此舉太過殘忍,不由分說的拉走朝廷重臣,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又加以嚴刑逼問,實在有傷人和。
但以顧世忠和歐陽雲為首的保皇派一黨,則認為沈煜淵此舉是在為朝廷肅清蠹蟲,況且新帝登基,邊疆蠢蠢欲動,先帝留下的痼疾已經沉颌多年,若是不施以雷霆手段整治朝堂,恐怕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況且此次審問對于某些人來說反而還有不少的好處,隻因沈煜淵許諾,若是被拉去诏獄審問的官員皆要細查往日所犯之事,若是發現某些官員施以手段掩蓋的罪行,便會論罪處理。
但若是無面樓們查出與此事無關,加之往日并無任何過失,那麼無論門第高低,沈煜淵都會重新安排他們的官位。
此次大清洗過後,有不少國子監内選濯出來地寒門子弟、甚至還有些往日隻是平民的官員都得到了賞識,朝堂上逐漸形成了一股寒門勢力,與往日裡到處頤指氣使的世家門閥們形成制衡之勢。
世家門閥們占據朝堂至少已有十年之久,先帝在世時十分重視世家子弟,世家因此幾乎壟斷了朝堂的大部分權力。如今新帝登基才不滿一年,先帝音容猶在眼前,他們的勢力卻被削去了一半,這讓他們如何肯忍?
但無論他們想了何種法子向皇帝申訴,都落了空,隻因沈煜淵那夜手掌受傷,太醫囑咐不可操勞,他便幹脆一連半月都沒上朝,隻待在紫宸殿内,那些世家門閥見不到人,任憑他們有多大的本事也無用。
紫宸殿内,朱紅薄紗層層交疊,将内殿嚴嚴實實的遮了起來,殿内除了往日燃的龍涎香以外,還有一股無法忽視的苦澀的藥香。殿内仍未掌燈,即使在白日裡也是昏暗一片。
沈煜淵癱坐在鎏金龍頭椅上,這個椅子按着他的意思制成的,足足可容納兩個人同時半躺在上面。他就半穿着件雪白的衣袍,左手被繃帶纏的像發面的饅頭,慵懶的躺在椅子上,單就一個人的身影略顯寂寞。
他靠着金絲軟枕,手邊堆着無數寶石珠玉,模仿民間孩童地玩具雕刻成了各種形狀。他伸出一根玉白修潔的手指,輕輕碰到一顆紅瑪瑙。
“叮鈴鈴——”
寶石塔轟然倒塌,有些散落到了地上。
沈煜淵微微蹙眉,似是終于厭倦了這些玩具,于是随手拂開椅子上剩餘的珠玉,任由他們散落一地,翻了個身,睡在裡側。
殿内霎時間再次回歸寂寥,但隻要細聽,便能聽見一個極為輕健的步子逐漸向殿内走來。
一隻手拂開殿内無數紅帳,來人沉默的站在距離内殿僅有幾步的地方。
可這細微的腳步聲還是被沈煜淵發覺了,他像隻貓兒似地從椅子上爬起來,看向外間地眼神亮晶晶的,充滿了希冀,嗓音裡有着期盼和一絲不易覺察的苦澀,輕喚出那不知已經在他睡夢中念了多少遍的稱呼:
“阿姐——”
來人隻是沉默着,掀開最後一層紅紗,是曲商。
曲商清晰的看見了沈煜淵眼底刹那間便熄滅的火光,他揚起的嘴角乍時間僵在了臉上,看起來十分滑稽。
曲商的臉上一如往常,沒有一絲波動,隻是看着沈煜淵這幅樣子,心裡也生出了一些微弱的憐憫,作為曾經同樣收到林月瑤庇護之恩的人,她能理解沈煜淵的失落,但恐怕除了失落以外,他心裡還有落空的滿腔情愫。
沈煜淵失望的收回眼神,重新縮回椅子裡,和遍地的珠玉一般回歸寂寥。
曲商有些看不下去了,看着那桌前堆得有一座小山一般高的奏折,想也不必想,必定是那些世家,門閥遞上來的。
自從沈煜淵停了早朝的這半月以來,那些來訪的官員都被她一一擋在了紫宸殿外,那些官員們無處可投,隻好将希望寄托在了奏折上,期望這皇帝能夠看見他們的訴求。
曲商不由得在心裡默默歎氣,若是那幫人知道他們的皇帝現在隻想把那些東西拉出去燒掉,又該作何感想。
她一邊想着,一邊走近了些,語氣裡是少有的波瀾,帶上了些許真實的情感勸道:
“陛下,樓主出行才一月有餘,您便這般失魂落魄,不知樓主知曉時是感動多一些,還是厭煩多一些呢?”
換作平日裡,沈煜淵搭理都不想搭理她,但她竟然敢幹涉他與林月瑤之間的事,這是沈煜淵所不能容忍的。
“幹你何事,做好你應該做的,把這些廢紙拉下去處理了,少對主子的事指手畫腳,命才會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