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發糧食一直都是外頭的幾位大人負責,本座可從未過問赈災之事,你該去謝那些大人。”
林月瑤看着少年語塞的模樣,一時間起了幾分興緻,幹脆直接說完:
“把你藏起來是楚小姐的功勞,為你治療的人是蜜魄,這事她未經我允許,等這事過去了,也要按規矩領罰的。”
“所以,你現在還想為我賣命嗎?”
這少年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如何能說的過林月瑤,大字也不識幾個,說不出什麼像模像樣的道理,隻得誠實道:
“我是不認識你,也不知你是個好人還是壞人,但是……”
他垂下眼,看了一眼站在他旁邊的蜜魄:“蜜魄姐和硯影哥都是好人,他們既然願意為你賣命,那你一定也值得他們這麼做。”
“要是我跟着你,我不怕死,我想變強,強到可以保護虹玉姐不被那些貴人欺負,強到二毛哥不會被工頭鞭打,強到王奶奶和孫爺爺可以不用天天節衣縮食,隻為少花幾文錢。”
“這樣,也比活成現在這樣好。”
“我不怕疼,也不怕受傷,我吃的少也能活,有力氣,不常生病,不用你們教我武功,我自己在你們練習時在旁邊看就行。”
他低着頭,一口氣說了一長串,末了,再擡起眼時,眼底已沒有了畏懼之色。
林月瑤沉默的看了少年半晌,似是透過他的眼眸看見了他的決心。
這個少年不過這般年紀,卻有着常人無法企及的覺悟和決心。
簡直就像……
簡直就像幼時的霍湛英。
兒時的記憶湧上心頭,少年時最純真的話語猶在耳邊:
“我想祖父不再用披甲上戰場,想父親不用再離開母親,想弟弟妹妹們放眼望去,看見的是青山綠水而非屍山血海,想百姓們不必再颠沛流離、居無定所。”
“我想天下海清河晏,遍地稻谷、牧童耕牛,孺師講書、稚子無慮!”
那個稚嫩的自己仿佛猶在身邊,歲月回首,早已是物是人非。
林月瑤長長的歎了口氣,終是開口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眼眸微暗:“我沒有名字,小時候被人扔在馬棚裡,是附近的大娘們奶大的。”
“他們就叫我無名。”
林月瑤的眼底閃過一抹亮色:“無名?倒也是個好名字。”
“那無名,你既有此心,那本座不妨就同你講明白了。”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無名的面前,沉聲念道:
“鏡中千人面,”
“花下細柳娟。”
“水尺深劍影,”
“月上令無名。”
她伸出手,拍在無名的肩上,手下骨頭的觸感十分清晰。
“無面者們之所以無面,便是因為字他們戴上面具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再是自己,而是千千萬萬個,我們未曾謀面的百姓。”
“面具之下,你我皆是肉體凡胎,可正因是肉體凡胎,意味着我們永遠不會倒下,因為哪怕面具下的人倒下了,永遠還會有下一個人繼續戴上。”
“隻要天下一日不甯,百姓一日過不上安居樂業的日子,無面者便不會消失,我們永遠在,永遠不會倒下。”
她走到少年的身後,緩緩為他戴上了自己的面具。
“你生來是百姓的孩子,亦注定以此身回報他們。”
“所有的女人都是你的奶奶、母親、姐姐和妹妹。”
“所有的男人都是你的爺爺、父親、兄長和弟弟。”
“而你的家鄉,便是這片天地。”
在蜜魄震驚的眼神中,她竟然直接以真面目站在了無名面前。
無名顫着眸,看着面前這個被貴人老爺們稱作是煞星的女子。
他很想從自己僅有的幾個詞彙中挑幾個來描繪一番她的容顔,可到最後,注意力卻始終停留在那雙如明月般的眸子上。
林月瑤拖着音,神色無比鄭重:“無名,自此刻起,你就是月部的無面者了,代号就是〖無名〗,除此之外,本座想不到更适合你的代号,你跟着蜜魄和硯影,他們會教導你。”
“隻是,你必須在本座面前發誓,從此以後,你必須完全抛棄自己的身世,不論你身上流淌着的是誰的血,你都會将自己,獻給這天下。”
“為天下人而活,再為天下人而死。”
屋内一時寂靜,就在蜜魄都已經摸出袖中的小刀,準備好殺人滅口的時候。
隻見無名乍然後退一步,眼睛定定的看着林月瑤,徑直跪了下去,一個響頭擲地有聲。
“屬下〖無名〗,定不負樓主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