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叁
清晨,夜晚的霧氣還未散去,太陽還未懸于頭頂,船夫們卻早早的解開船纜。
船頭穿過平靜的水面,船艙的檐下懸着一排燈籠,在霧蒙蒙的水面上暈開一圈昏黃的光,随着水紋蕩漾開去。
這時,船艙裡出來個年輕的小姑娘。
小姑娘端着一盞吹滅的燈盞,一身淺玫瑰色的紗繡窄袖紗裙,胸前挂着個純金打造的八百如意長命鎖,一頭烏發梳成玲珑可愛的雙耳髻,隻用着紅色的絲帶系以銀鈴,走起路來銀鈴随步而動,發出悅耳的鈴聲。
蜜魄看着眼前的景色,不由得随手放下了手中的燈盞,步伐輕盈的跑至船頭。
船行于運河之上,随着距離碼頭越來越近,兩岸的聲息順着水流傳入她耳中。有婦人蹲在遠處的水邊石階上浣衣,木杵聲交雜出一曲輕快的樂聲。
碼頭附近的早市早已開張,人影晃動,青旗招搖,叫賣聲、寒暄聲、杯盞碰撞聲,隔着水汽飄散過來。
蜜魄頭回見到這麼熱鬧的場景,不由得喜上眉梢,三步并兩步的跑回船艙裡,高興叫嚷起來:“樓主!我們要到蘇州了!”
船艙内紅帳高懸,有一身材窈窕的美人卧于軟榻之上。隻見那人的臉輪廓分明,高挺的鼻梁下是微薄的唇瓣,挂着一抹愉悅的笑容,一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察所有人心。
這就是霍湛英真正的樣子,多年來,她發覺自己的樣子與前世愈發像,為了不引起他人懷疑,不得不用易容術遮掩。
如今已然擺脫那個身份,來到了無人認得她的地界,終于能夠短暫的将自己的真容露出了。
霍湛英一身绯紅織金的輕紗月裙,雲髻上簪着點翠牡丹雀钗,豔色的口脂輕點绛唇,淡抹濃妝,卻更顯姿色。
蜜魄一時間不由得看得呆愣了,即使這些日子日日同霍湛英在一處,她還是難以習慣她以真容示人的模樣。
霍湛英眼波微轉,悠悠的望過來,輕啟朱唇:“霁虹,你忘記我和你交代的事了嗎?”
蜜魄聞言露出了一抹心虛的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走過來跪坐在她的榻前,睜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她竊竊私語:“樓主,屬下還是認為,您這般模樣真好看。”
霍湛英聞言淺笑,她想起自己上輩子大多數時間都花在戰場上,甚少像這樣打扮,也沒在乎過這些浮華之事。
她用指尖輕點蜜魄的鼻尖:“别轉移話題,還記住我們此行的身份嗎?”
“記得記得,”蜜魄認真的重複了一遍她之前的話:“此行我們是洛陽來的姐妹,是明珠商會的主人,代表明珠商會前來參與蘇州明年綢緞生意的競拍。”
“您叫蘇霁月,我叫蘇霁虹,您是蘇家的掌權人,我沒說錯吧~”
看着她得意洋洋想要邀功的模樣,霍湛英不由得勾起嘴角,低笑一聲。
接着她從榻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行了,我們也該準備一下,要靠岸了,記得去找無名,他又沒影了。”
“好的——!”
說着,蜜魄立刻又跑出去了,風風火火的性子真是讓霍湛英哭笑不得。
心裡不由得暗暗想到,真不該帶她來,每次一負責這種任務她就不用心了,滿腦子都是玩。
蜜魄一路跑過去,沒經過一間艙房就要推門進去看看無名在不在。
“無名?你在哪啊無名?”
“我在這——”無名伸手推開門,從最靠近角落的一間小艙房裡走了出來。
臉色蒼白如紙,腳步虛浮無力。整個人好似中了什麼毒一般,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在地上咽了氣。
蜜魄見狀連忙跑到了他身邊,扶着他的胳膊免得他真的倒了。
“你說說你,明明上船的第一日都還是好好的,怎麼就突然暈船了呢?”
無名捂着自己的頭,聲音綿軟虛滑:“我也不知道啊,明明之前确實是好好的,難道這暈船還看我在船上待多久?”
“倒也不能說是不可能。”蜜魄扶着他往甲闆上走,一邊安慰道:“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能靠岸了,腳踩到地你能舒服些。”
她一邊說着,無名一邊倔強的扒開她攙扶着他的手:“您還是别這樣扶着我,我現在還是你和小姐的護衛,讓别人看見會落下疑影的。”
“哎呀這時候計較這個做什麼,我不扶你一把你連路都難走。”蜜魄抱怨他:“快些下船,這樣我就不用扶你了。”
待兩個人到達甲闆上時,霍湛英已經站在那裡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