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也的确這麼做了。”老内侍不解,“陛下封十一皇子為成王,駐守封地。他可是曾經與陛下相争皇位的人,陛下已經格外開恩。”
盛絡垂眼沒有說話,隻是細細回想着先帝臨終那天所發生的事情,總是有什麼事情似乎遺漏。如今他也像是先帝那般躺在床榻之上,等待着自己時日逝去,才意識到先帝當時每一句話都飽含深意。
先帝最後彌留幾日,日日讓他去床榻前跪着,而先帝則會如尋常老人家般絮叨個不停,又或者不斷提及非常久遠的事情。
提的最多便是關于當年廢太子,說他是那麼多兒子裡最看重的孩子,但是偏偏是他這個做父親的親手将他逼入絕境。
因而廢太子案牽涉的官員在先帝執掌朝政末時才逐漸得到平反,才有了池珝緣進京為父鳴冤的事情。
當時盛絡并未見過正面見過池珝緣,隻是知曉她的事情,而後又被賜婚于常府做了自己的親家。
先帝提及她時,常道:“這孩子性子像極她父親,骨子都是一樣的決絕。”
“那為何父皇要留她在京城,不過是一介女流,隻因她父親是當年太子案的涉案人?”盛絡不解問,“我見過她父親池呈,給人印象頗為古闆,此次後又選擇不做官了。”
“她在京城,池呈便會有許多顧慮,當年涉事的人多以池呈為首,自不會輕舉妄動。”
盛絡并未将當時的話語當作真,直至親眼見了池珝緣,他才意識先帝當時對她的期許并不是什麼虛情假意。而池珝緣留在京城後,池呈夫妻也并未再來過京城,也并未與這個女兒互通書信。
池珝緣倒是給過家中寫信,可也從未得到回信,而後被常軒軟禁後更是沒再有來往。
盛絡想起今日隔着層層帷幔仍能清晰聽到的聲音,她甯可背負一身污名也要換來一次曾經自己提及的時機,确如先帝所說骨子裡透露着一股決絕,這種不屈之意與池呈給他留下的感覺又有些不同。
老内侍喚陛下的聲音讓盛絡回過神,意識到自己也沉浸在那些過往回憶中,不禁失笑道:“朕也老了,如先帝一般總是想到過去。”
“陛下隻是累了。”
“朕是得早些将立儲之事定下。”盛絡終于還是躺下休息,他交待老内侍,地牢處多留幾個人,莫要讓賊人下手。
老内侍點頭應是,這才看到盛絡滿意閉上眼,而他吹滅燭火後小步無聲地走出寝殿,有個年輕的内侍正好縮回頭,立刻低垂下腦袋。
老内侍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什麼。
宮内多了些人,少了些人都不足以引起軒然大波,唯獨那黃金座上之人才能夠吹動京城風雨。常軒在百官前丢了臉面的事情不一會兒便如長了腿般走遍京城,這事就像一件趣聞般讓人津津樂道。
而事件另一位主角惹怒天顔的事情也同樣傳遍京中,甚至被發落入獄,隻等待皇帝決意。有人感慨這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常人難以消受,也頻頻提及池珝緣四年以前孤身闖京的故事,有這樣的事迹,自是做得出其他事。
“當百官之面,你可要有悔過之意。”盛絡端坐龍椅上,他目光落在跪在大殿上的池珝緣身上,女子雖未施粉黛卻不改絕色容顔,在地牢三日并未折損她的美麗,略擡的眼眸隻有坦然神色。
池珝緣語氣恭敬,然而回答内容卻十足頂撞:“回陛下,沒有。”
“常卿,你可聽見了,還要為她求情嗎。”
常軒餘光看着跪在不遠處的池珝緣,在朝堂之上隻能忍住心中的憤懑,艱難吐露幾字,“此女乃臣之發妻,望陛下開恩。”
盛絡道:“朕也很想對她開恩,可她在牢中三日都不曾軟下性子,難不成要再關上十天半月。”
“回陛下,再關多久都是一樣,妾無錯。”池珝緣側眼看向常軒,聲音足夠敞亮:“亦或者常大人願意在百官前認錯,藐視王法,輕賤人命。”
“你說什麼呢!”有官員立即出聲呵斥她,“陛下,此女實在蠻橫,所說之言又無半分與常大人的夫妻情意,實在過分!”
盛絡則深歎一氣,高聲道:“既如此,今日百官做見證,先帝所賜姻緣本是好意,萬萬沒想到是情錯。池珝緣,最後一次,你認不認罪。”
池珝緣再答:“回陛下,我沒有罪。”
盛絡似是無奈點點頭,“朕本想看在先帝面上放過你,那今日便了結這段孽緣,你再不能作常家婦,也将褫奪你诰命夫人的封号,你可認。”
聽到心中所求之語,池珝緣心中大石落下便閉眼俯身叩拜,鄭重答:“民女池珝緣,叩謝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