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亭院的來客已經離去。
彥遙擡手遮住那光,褶皺衣衫随着發絲被風吹起,他喚來秋雨,把撿起的八仙花遞給她:“放水中養着吧!”
院中水缸裡種着荷花,秋雨從正中間撥開,把八仙花放了進去。
前院的人來回消息,彥遙半躺在搖椅上靜靜聽着,等人走後,秋雨問道:“少爺,那殺豬郎沒打你吧?”
彥遙:“不要一口一個殺豬郎,他是你日後姑爺,叫他耿家郎君。”
耿耀出了彥家都沒确定,彥遙最後是說笑呢,還是說笑呢!
不是對他無意,也同意了退婚,他娘說了一番話,就非他不嫁了?
這是想嫁他,還是想嫁他娘?
耿母今日是第一次見彥遙,極其喜歡,此刻句句不離彥遙,說他知書達理,脾氣柔軟好相處。
耿耀:“娘,說不定是裝的呢!看人别看表面。”
話落,耿耀就得到了兩聲:“混賬。”
耿耀:......有苦難言。
他們一家子老實人,遇到了千年的狐狸。
清亭院位置偏僻,深夜有一道人影翻牆而過,憑着估摸的路線來到窗邊。
這半日,耿耀腦中翻來覆去都是那句非他不嫁的話。
彥遙不常出門,有桃林的事在前,約也不甚好,無奈翻牆而來。
白日他觀察過,清亭院沒幾個小厮,進來不難。
若彥遙真和表面裝的那般柔弱怯羞,耿耀不會起這個念頭。
今日一相處,這人也是個膽子大的,翻個牆而已,吓不到那哥兒。
隻是還不等他敲窗,就聽屋内人問:“少爺,你真的要嫁給耿家郎君啊?”
彥遙拆了頭發,他側身剪着燭光,修長的身影在窗上晃動。
無外人在,語氣清冷如月光:“嗯。”
“啊,為何?少爺你明明今日還想退婚的,怎見了耿郎君一次就要嫁他了?”
耿耀:這丫鬟真是他今日的代言人。
彥遙緩緩道:“嫁人一事,一看人,二看家,三看婆母。”
見秋雨不是很懂,又細一些解釋道:“一看人,是看未來夫君如何,二看家,是看家中條件好壞,三看婆母,是看婆母是否是磋磨兒媳兒夫郎之人。”
彥遙:“耿耀此人雖有眼無珠,但為人還算不錯,這一條勉強算過去。”
秋雨:“少爺,為何說耿家郎君有眼無珠?”
彥遙語帶氣悶:“若是有眼光,怎會主動找我退婚。”
有眼無珠的耿耀:......
秋雨重重點頭:“少爺你說的對,那第二條看家呢?耿家無權無勢銀錢少,連房子都還欠着建善寺的錢呢!這一條再勉強都過不去。”
彥遙笑容恬淡,道:“非也,這一條,也算是勉強過得去。”
窗外的耿耀眉頭微挑,沒了敲窗的心思,靠在樹身,聽屋内的人分析。
怎麼,他耿家還有他不知道的地方?難道他爹娘還有什麼大人物的關系?
彥遙放下剪刀,坐下後指尖沾了茶水,他垂眸不知道想着什麼。
片刻後,在桌上畫了一道:“大景府州兩百有餘,縣城快要上千,武平縣到甯安縣相隔幾千裡,現如今災害饑荒,流寇四起,連尋日裡老實本分的良苦百姓都在易子而食。”
“而耿家一行七人,千裡遙遠的走回來,五歲小孩都沒吃什麼苦頭,臉上依舊圓潤,更是護住了回甯安縣安身立命的銀子,不是靠個子高大就能行的。”
“權勢富貴固然是好,但第二條也不僅僅是看這些,兄弟和睦無相争,一家無累贅無攪亂蠢貨,也是不錯。”
“再加上我爹愛面子,陪嫁都有定數,我自己有了銀錢,隻要婆家不是那邪惡之人,我日子總是過的不差的,故而第二條也能得我一個不錯。”
秋雨知少爺不在乎這些虛禮,換了茶水後也坐了下來,撐着下巴,思索道:“婆母是後院之主,若是個拎不清的,喜歡擺架子立規矩,少爺日子也不好過,想着,竟比前面兩條還重要。”
她問:“少爺,前面兩條你今日之前都已看清,也想了退婚,現如今改了主意,是因為耿母嗎?”
彥遙沉默半晌,緩緩而笑:“嗯,我喜歡耿伯母,我們雖是初次相見,她卻赤誠以待,不需要我提及,就為我考慮了一切。”
星繁葉茂,耿耀伸手接住一片落葉,聽到屋内人輕聲問:“秋雨,若是我母親還在,是否也會如此為我思慮。”
他說:“今日耿伯母說了這些話,爹連連拒絕,說嫁了人理應立規矩,我看的出,他是真心的。”
“若是我母親,她許是也會說這些話,但應當是心裡高興,放心我日後的日子,面上僅僅客套兩句。”
耿耀是個修仙者,也是個尋常人,任務時他殺人鮮血濺于兩眸,面冷如羅刹。
交了任務,他就是街上一路人,會看情侶吵架的熱鬧,會因孩子哭鬧而煩躁,會因醫院痛哭而難受。
彥遙如美好易碎琉璃,耿耀雖見過他頑皮一面,此刻卻也不由的心有漣漪,原諒了他的诋毀算計。
世間多難處,無人護着,彥遙理應如此,皆是為了自保,并未做大奸大惡之事。
感歎還未散去,就聽屋内彥遙話鋒一轉,問:“你是不是有個表哥在镖局?”
秋雨:“是啊!”
彥遙:“出城那日,你讓你表哥找幾個人扮土匪。到時候劫持了我,推搡中我會歪到腳,再讓他們假裝不敵耿耀,四散而逃,順帶着把馬車帶走。”
秋雨雙眸睜大:“少爺,你想如何?”
彥遙端着茶水,擡眸淡淡道:“耿耀救了我定會背我回城,礙于毀我名聲的事,他隻能娶我。”
秋雨:“那耿家郎君要是害怕我表哥他們,不救少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