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擠滿了人,耿耀套的是兩匹馬,他揚鞭朝着馬屁股抽去,馬匹吃疼而跑。
路原就不好,耿耀又一路疾行,故而馬車裡一陣颠倒,彥遙三人護着孩子,縮在角落,撞到頭也未曾喊疼。
月色偏移,耿耀籲了一聲停下馬,馬蹄揚起又落下,濺起周遭塵土。
這一路頭腦發暈,彥遙壓住胸口惡心,忙推開車門問:“怎麼了?”
耿耀拿着馬鞭環顧四周,伸手接彥遙下來,扶着他往一旁走了幾步,低聲道:“天快亮了,現在也出了山寨的彎繞,阿貴勉強能坐起,辛苦他再受些疼痛苦,我得回山寨一趟。”
他心焦如焚,若不然也不會把馬車趕的這般快。
他們死裡逃生,連帶着把孩子都救了出來,彥遙心都還未安穩。
彥遙擡頭望他,裡面情緒錯綜複雜。
耿耀道:“我不能連累家人。”
他得把那幾個人處理了,對方已知他短發,若是跑了,就不再好尋,希望那些山匪能拖住黑衣人一陣。
彥遙視線落在他的寸發上,點了點頭:“那你小心些。”
“嗯多謝。”似有千言無時間開口,耿耀簡略道:“抱歉,這次讓你受我連累。”
耿耀扶着彥遙上了馬車,讓阿貴出來趕車,他便奮力回身往山上跑。
等到馬車行了片刻,彥遙道:“郎君說他套馬返回柴房時,聽到有山匪說新抱來了個孩子。”
“他不知道真假,萬一是真的那孩子怕是要出事,所以再上山去看看。”
阿貴不疑有他,啞娘待彥遙說完,沖他溫和的笑了笑。
耿耀一路疾行到山寨,聽到裡面還有打鬥聲才放心,再往裡去,一百個山匪死傷大半,現如今大約還有三十多人。
握刀的黑衣人還有四人,其中三人已經受傷。
耿耀拖了兩個山匪屍體到一旁,快速的換了衣服。
土匪多為喪家之犬,放浪不羁之徒,穿着各有不同,活像是服裝大亂炖。
耿耀又從死去屍體上撿了個幅巾,把頭發包住,随後提刀而上。
月未落,日已出頭,兩者交替間萬物逐漸清晰。
彥家哥兒被擄到土匪窩,彥老爺面色又難看的厲害,紀縣令在琢磨着如何勸說。
剿匪,剿青龍山的匪,不是沖動就能成事的。
山匪開口索要銀錢,給了銀錢或許就能放了,隻不過山匪實在是獅子大開口,再一個...彥遙是哥兒,進了土匪窩的哥兒活着出來,是令家人蒙羞,遭旁人羞辱。
對一般父母而言,還不如......死去。
紀縣令身為一方父母官,自是想救的,隻是他調動不了守備軍,幾個捕快難以上山。
紀縣令從馬車上下來:“彥兄,若不然我們先回去再謀劃?”
馬匹緩慢下行的聲音似有似無,漸行漸近,幾個熬了半夜的捕快立馬抽刀,紀縣令踩着馬凳下了馬車。
隻見露水凝重處,阿貴衣上染血,他一步步走來,手裡是兩匹馬的缰繩。
再往後,是一駕做工粗糙卻也算結實的馬車。
在一群人中,阿貴一眼瞧到彥老爺,他大喊道:“老爺,少爺回來了。”
喊完直直朝前倒去,暈倒了地上。
彥老爺一時有些手舞足蹈,忙喊:“快救人,快救人。”
等到捕快們把馬車拉下來,彥老爺激動的拉開車門,随後大吃一驚:“怎麼一車的孩子。”又道:“我那未來賢婿呢?”
下山路是越走越陡,彥遙經此大難,心神俱疲,又被颠了這一路,早已無力。
他強撐着道:“我們出了建善寺,回城途中遭遇劫匪,放了秋雨回彥家索要贖金,耿家郎君悄悄跟着劫匪到了山上。”
“我和阿貴被分開關着,耿家郎君翻窗救我,我們一同去尋阿貴時,阿貴已被打了滿身傷,無意間發現了躲藏着的啞嬸。”
彥遙看向車内,道:“那些山匪做着喪良心的買賣,這些孩子都是啞嬸悄悄救的。”
“後來不知山寨出了何事,好似是兩夥人打了起來,耿家郎君便小心行事,偷摸的套了車,山匪隻顧得打殺,一時沒顧得上我們,竟也讓我們逃了出來。”
他目露悲傷:“隻是,隻是耿家郎君套車時,聽聞山匪提起還有一個孩子,他于心不忍,送了我們出來又折了回去......”
彥遙面容白至透明,讓人瞧的心驚膽戰,他又咳嗽的像是肺都要吐出來,紀縣令忙道:“稍後再說,稍後再說,賢侄先回家休息。”
現在天已大亮,再有彥遙說兩夥人打了起來,紀縣令少了幾分顧忌,思慮着是否讓人去到半山腰探查一二。
彥遙再也撐不住,朝着秋雨處栽了過去,那一瞬,他朦胧視線裡,好似瞧見了山上突起的火光。
秋雨慌張的接住他,把彥遙移到彥家舒适的馬車裡,一路朝甯安縣去。
清亭院中蟬鳴已退,大夫來了又去,言彥遙這次遭了一番罪,又有殘餘毒蛇再身,怕是要昏個幾日。
囑咐藥和流食都要喂,能進一點水米就有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