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後,草植漸漸都要長敗了。
山頭氣溫不如山下高,倒是正值秋時。
大廟外頭的山路上生得有些九節風和散血草,康和來的時候便瞧見了。
他取了些起來,搓爛搗熟,在身上撕了塊潔淨的麻布,把黏糊了的草藥厚厚的抹在上頭。
“手。”
康和吐了個字,為防自己說錯了音兒,他又指了指範景垂着的手。
範景聞言疑惑,但還是依言擡起了左手。
康和見此,索性是直接拉過他右手的衣袖。
範景的右手掌心上那條半根食指長的口子,是幾日前他從斷崖邊爬上去時,教樹藤子上的粗刺劃爛的。
傷口沒怎麼處理,幾天過去愈合了一些,可傷在右手上,時常動彈着,一半又給流膿了。
發炎的也厲害,掌心一片都有些發紅。
康和見他撓了幾下手掌給瞧見的。
他懂得點醫,小時候喜歡跟着個單身的赤腳大夫跑,學了些皮毛。
這年月裡醫療條件差,輕易的傷寒病痛都可能要人性命。
他瞧範景發紅的手掌心,要由着惡化下去,發炎引起發熱事小,手廢了都說不準。
康和看不過眼,想給他弄一弄。
于是指了指他腰間的小刀。
範景眉心動了一下,微做猶豫還是給抽了出來。
康和接下擦得幹淨的小刀,從褲腰帶裡摸出了個火折子,烤了刀尖。
須臾,空氣裡就飄出了股淡淡的燙烤味道。
他快着手腳把流膿和發炎的肉給刮了,處理幹淨傷口,才把侍弄好的草藥敷了上去。
沒有麻藥,肯定是弄得痛,康和不由擡眸去看範景,卻見他神色如常,隻是面孔好像繃緊了一些,還是個小酷哥的神态。
康和覺得有些好笑,想問他痛不痛,可又說不來這句,便挑動眉毛,試探着“嘶?”了一聲。
範景見此,眸子微不可查的軟和了一分,他擺了下頭。
看着捆紮妥帖的手,很意外,康和竟然會這些。
“……謝了。”
康和估摸着是說了句答謝的話,于是笑了笑。
胡媒人放心不下康和,怕他腦子不靈光丢醜事小,惹惱範景事大,出去沒一炷香的時間便又回來了。
見着兩人就坐在禅房裡,還是跟先前三人走時一樣。
陳氏和胡媒人都想瞧瞧兩人有沒有看對眼,可倆人一個悶葫蘆不愛言,一個整好又聽不明白土話,似乎就沒張□□談過。
一時也拿不準意思。
于是在這頭吃了齋飯,下午些時候便各自散了去。
“這康三郎我瞧着好一個小夥子,又高大又結實,收拾的多幹淨,不是那起子挂着鼻水的癡傻憨樣。瞅着還像個模樣咧。”
“雖說與人交談上像是有些癡,可旁的也沒見有甚麼不對,許就是有些不聰明........”
康和超出了陳氏的預期,比她料想的可好上了太多。
她覺得康和精壯,是個能下力氣幹活兒的。
生是怕範景不肯答應這親事,白白錯過了個肯上門的,回去一路上翻來覆去誇康和的好。
廟裡備下的一葫蘆茶湯,都教她在路上吃了個幹淨。
可誇說了那麼一路,卻也沒得範景搭過一回腔。
陳氏忍了一路,不顧範守林一個勁兒的同她使眼色而閉上嘴。
到家時,實是忍不得拉着範景問了話。
“大哥兒,你究竟應還是不應嘛,也給俺和你爹個答複,好說給媒人聽不是。”
範景沒言,眼睛掃到了被包紮着的手。
先前還火辣辣的手掌心,不知甚麼時候竟舒緩了。
說康和腦子不靈光,他覺着隻怕人再靈光不過了。
那與人包紮的熟練手法,就不是頭回做這樣的事,又還會用藥,顯然是懂些方子的。
今兒撞他時,那就不應當是走丢了。
既不是走丢,除卻不想相親外,也沒旁得緣由了。
範景覺着康和是個心地不差的人,他不想癡纏着耽誤人。
微默了默,便道:“依康家的意思。”
陳氏不曉得他想了這樣多,隻覺總算得了句準話,立馬還歡喜了起來。
恨不得這就去跟媒人回話。
不過她到底還是沒有做得那般急切,做得多恨嫁一般讓人笑話,還是得等着媒人先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