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康和跟着範景一道往縣裡的方向去。
他曉得要上縣裡,出門的時候拎了隻包袱。
路上瞅見範景看他的包袱,便解開給他看了看裡頭裝着的一套衣裳和布靴。
這身衣裳和靴子便是他過來時穿的那身,康家給做的,自己生養一場的小子往後就是别家的兒郎了,給操辦了最後一身體面。
康和又摸出兩個銅闆比劃了一下。
他想把這套細布好料子的衣裳拿去布行裡,是賣是換都成,然後給範家人補上見面禮。
那身新皮子穿着是舒坦光鮮,可在村裡并不實用,除卻出門能穿上一回兩回外,就隻能放箱子裡置着。
衣裳不穿,專拿來放着難免可惜。
可若是穿着做活兒又容易髒污破損,壞了教人心疼。
如此不如置換了供當下刀刃上使。
範景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東西是人自己的,要如何處置都是人自個兒說了算,他便沒多說什麽。
康和見範景沒多問,背着背簍一顧的走着。
他卻閑不住,指了指遠處的村子,問範景那處是甚麼地兒。
“川河鄉。”
康和聞言,試着複述了一遍:“.....川.....河鄉?”
範景聽着康和有些蹩腳的聲調兒,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見他睜着雙黑黢黢的眼睛說得認真,他還是嗯了一聲。
康和見此,默記了片刻,又指着地裡的菘菜、黃豆、冬葵問。
硬是教話少的範景一個多時辰裡說了怕是有三天的話量。
至了縣裡,範景在街口的攤子上買了一碗茶湯給康和吃。
接着走進王婆巷子,在李官人山珍食鋪賣山貨。
聞說李官人年輕的時候愛進山裡打獵,後來得了病,身子不如以前進不得山裡折騰了。
可他又愛山裡的那口滋味,總差遣家裡人出門買獵戶獵的雞、兔、鹿子吃。
弄吃得多了,收納了好些菜方兒,幹脆就收拾了間鋪子出來開了食店。
這間食店是範景的老主顧,他獵了東西尋常都往這處送。
店裡負責采買的夥計也認得他,熟門熟路的點看了範景的東西,報了價,範景這頭覺得合适,生意就成了。
一隻花羽山雞,一雙灰背笨鳥,打理幹淨受芭蕉葉包捆好的乳豬,攏共賣得了二百五十個錢。
夥計稱了二錢的銀子,外數了五十個銅子與他。
範景複稱無誤後,便将銀子一并收進了腰包。
采買的夥計瞅了一眼,沒言。
範景拾掇好,見夥計還在,道了一句:“謝了。”
夥計沒搭腔,一扭腦袋回了鋪子。
範景背起空了的背簍,轉頭見着康和仰着頭還在看街市上挂着的招牌。
不知怎看得格外起勁,半晌不見回神,打從進了縣城便這般。
他擡手在康和眼睛前掃了一下,人才收回目光來。
“.......好,了?”
“嗯。”
範景應了一聲,走去了前頭。
康和趕忙跟了上去,眼中難以掩飾的歡喜。
倒是也不怪他看街頭的鋪子上挂着的招牌瞧得認真。
一眼望去,高矮林立着各色大小店鋪。
甚麼磚瓦作、香水行、中瓦前皂兒水、錢家幹果鋪、修義坊三不欺藥店........各色各樣的行當經營,十分的熱鬧。
而最熱鬧的當屬.......大部分的文字他竟看得懂!
不僅如此,那般身着圓領裾,腳登金紋靴,收拾得十分光鮮的人物,言談的話他絕大部分都能聽明白。
康和隐隐猜想,他聽不懂的可能是方言,而縣裡地方大,容納着各地人員,用得還是他熟悉通曉的言語文字?
他心裡頭抑制住這意外之喜,想要弄個明白。
這空當上,範景帶他去了一間叫做橋頭慧娘子布店的鋪子。
門口挂了個紙牌,上頭寫着攬工,有意者進店詳談的字樣。
店鋪有些偏僻,門面兒不大,一眼能望到頭。
鋪子裡沒什麽人,兩人一進門,坐在櫃台前正抱着個五六歲大孩子的婦人便注意到了他們。
“大景,下山啦?”
範景應了一聲。
婦人把紮着個沖天辮的小娃從身上放下,拿了個撥浪鼓與他:“玩兒去。”
小娃從櫃台前跑了出來,喊了範景一聲大景哥哥。
範景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娃才搖着撥浪鼓一蹦一跳的跑出了門去。
“可是要給珍兒帶花線?店裡才到了些新貨,可好瞧了,你叔父從府城拿回來的。”
婦人笑着同範景說道,眼睛瞅見了站在他身後眼生的康和。
“這是?”
婦人瞧着四處打量的康和,目露詫異,她還是頭次見到範景同男子一道。
“家裡說的親。”
婦人眸子大了些,不由得多看了康和兩眼:“定下啦?”
範景點了頭。
婦人見此眼中光亮:“那可是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