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衣服，他前兩天還在穿，奔跑在操場上，穿過樹蔭裡，迎着最熾烈的陽光，感受過最盛大的彩虹，可現在它卻以這樣髒亂難堪的樣子被随意丢在地上。
他原本是要還給他的，可現在他卻不敢拾起來。那上面有江元淼的味道，那種污濁的感覺，令人讨厭的粗暴市井氣息，都停留在了最純潔幹淨的地方。
江元淼下樓的時候腳步很重，能聽得見咚咚的聲音，還有滑動扶手時的晃動感和刺耳聲響。
樓下的鄰居忍不了出來罵了幾句，都被江元淼不留情面的回怼，邊走邊拌了幾句，最後隻聽見“砰”的關門聲。
江浸疲憊的站起來，慢慢走到鞋架旁，把粘上灰塵的衣服拾起來，他不知道要怎麼還給戚頤年，甚至不敢給他。
他害怕這樣髒亂的衣服會讓戚頤年嫌棄，他原本就是那樣幹淨的男生，怎麼會與污濁黑暗糾結在一起。
正當他緊緊握住衣服時，門被人輕輕敲響，江浸簡單收斂了情緒去開門。
平時他家基本不會有人來，有也隻是送外賣的，要麼就是提醒他們吵架小點聲的鄰居。
江浸知道這裡條件和環境都很亂，所以不叫賀新堯他們過來，這個點來的說不定是剛才江元淼點的外賣。
門開後，出現在他面前的是背着單肩背包的少年，而不是什麼外賣小哥。
江浸怔了一下，随即問道：“你怎麼上來了？”
不是說好了讓他留在樓下嗎？等他把衣服送過去就好，怎麼自作主張過來了？
那他有沒有看到粗暴瘋狂的江元淼，有沒有聽到樓道裡污穢下流的謾罵，還有這裡髒亂不堪的環境，他怎麼忍受的了一步步上來的？
以及他手裡這件，已經不能再穿的下去的白色衣服。
“我聽到了打鬥和謾罵聲，有人叫着你的名字。”
眼前的少年沒有了往日的溫和平靜，眼裡盡是焦急和擔憂，他飛快跑上來時頭發都有些淩亂，氣息不安的起伏。
“那你……”
“我看到了他，他沒事，我們隻是在樓下互看了一眼。”，戚頤年盡可能的溫柔道，“已經沒事了，我來了。”
一句“我來了”好像讓江浸茫然又無措的靈魂找到了方向。他開始慢慢的清醒，發現他就在他最熟悉的地方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江浸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歸屬感。
仿佛有人引領他的遊魂回家，有人還在等他。
江浸的眼眶通紅的，像委屈的小白兔一樣，睫毛輕輕顫抖，小聲的用鼻子吸氣。
戚頤年見狀直接走上前一步，将幹瘦的少年抱在懷裡，緊緊的抱住他，比上一次的力氣還要大。
“沒事的，我就在你旁邊。”戚頤年伸手輕拍江浸的肩膀。少年很瘦，肩骨被濃厚的暖意撫過後，他終于找到一點理智回來。
江浸掙脫開這個溫暖又帶着清冷香氣的懷抱，後退了兩步，别開戚頤年筆直的視線。
“可是，衣服……怎麼辦。”
江浸低下頭，不敢去看戚頤年的視線，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無措。
沒錯，戚頤年不該觸及這些污濁的東西，也包括他。
我們注定不是一路人，有太多的鴻溝都無法跨越。
“沒關系的，你不喜歡就扔掉吧。”
戚頤年從江浸手中奪過那件已經皺巴巴的衣服。少年白皙的手指冰冷，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江浸才想起來他們這是在他家門口說話，戚頤年還站在門外，怕鄰居再度惹事他趕快将戚頤年拉了進來，随手關上了門。
江浸看着地上一片淩亂，趕緊蹲下身收拾起來，“那個，要不你先站會，我收拾一下。”
“我來幫你吧。”
戚頤年放下書包，也跟着一起收拾。
地上的狼藉被清理幹淨，鈔票也被放好，江浸把垃圾都裝在口袋裡，包括那件衣服和江元淼留下的東西。
沙發重新鋪上了新的軟墊，舊的被放進洗衣機裡開始清洗，裡面的水咕嘟咕嘟的旋轉，冒出了很多透明澄澈的泡泡。
弄完這一切後，江浸才讓戚頤年坐在沙發上，自己去燒水給他喝。
江浸在廚房裡接水，插上插銷，等待熱水燒開的同時肚子卻咕噜咕噜的叫起來。
已經七點多了，兩個人都沒有吃晚飯，他回到客廳想問戚頤年吃什麼，可以點外賣送上來。
客廳裡一人一貓正安安靜靜對視着，桃A剛才被放出來，此刻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茶幾上，和戚頤年一起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打量。
“桃A，你……”
“喵”，桃A見到他很興奮，剛受過的驚吓在此刻投入江浸懷抱中慢慢消失，乖乖縮在江浸的懷裡。似乎覺察到江浸的不開心，它便試圖蹭着他的衣服想讓小主人像往常一樣逗它玩。
“它剛才在卧室裡叫呢，我把它放出來了。”
戚頤年笑着看過來，“它真的很可愛。”
“嗯”，江浸抱着桃A也跟着坐下，撓了撓它的短粗脖子，“你餓了嗎？有想吃的東西嗎？”
“你家裡都有什麼？”
“隻有方便面和火腿。”
他該不會想要做飯吧？他家的東西隻夠煮碗方便面的，電磁爐什麼的他都很久沒用過了，甚至廚具都找不全……
“要不還是點外賣吧，很快就能送到的。”江浸再次提議，戚頤年看上去也不是會做飯的料子，别再把廚房給點燃了。
戚頤年走到冰箱旁打開門，裡面隻有幾片稀疏的菜葉還有一盒午餐肉罐頭，除此之外隻有一些速食面，那幾片菜葉還是上次點外賣烤鴨裡贈送的。
冰箱看起來有些空蕩，所有食材堆在一起也隻占了一層而已，很明顯江浸平時不做飯，而江元淼也總不在家。
“給你煮面吃可以嗎？”戚頤年問道。
“嗯，你看着弄就好。”
戚頤年拿出兩包泡面、僅剩的菜葉還有一盒午餐肉走到廚房，開始燒水煮面。
家裡已經很久沒有響起過煮飯的聲音，平時他頂多煮個泡面，有時候就直接泡着吃了，微波爐的作用也隻是用來熱上頓的外賣。現在聽見有人在裡面熟練的切菜，不時用筷子攪動鍋裡的食材，感覺有些陌生但又熟悉。
以前他媽媽也是這樣很晚了回家給他煮面吃，那時候的玻璃拉門會染上竈火的點點星光，金色的光芒就映在他眼裡，即使是兩個人的夜晚也無比幸福。
桃A拿頭蹭了蹭他的手，軟軟的，特别溫暖，還和從前一樣，兩個人一隻貓一個夜晚。好像什麼都沒變，但又變了什麼。
十幾分鐘後，兩碗熱氣騰騰的面被端上來。雖是普通的泡面，但看起來很有食欲。
幾片綠色菜葉和切片的午餐肉點綴在上面，湯汁看起來清淡，最重要的是味道很香。
“過來吃飯吧，還準備了桃A的。”戚頤年去關掉廚房的燈，順便把碗筷拿好。
桃A分到了兩片午餐肉和一點還沒加過鹽的湯水，正焦急的小口啃着，燙的不停舔嘴。
“等一下，你要勺子嗎？”，江浸進入廚房拿了兩個湯勺過來，遞給戚頤年一隻。
倆人坐下來吃飯，還是在茶幾上，為了方便他們直接并排坐在沙發上。
江浸吃面的獨特習慣是拿勺把一點面條裝在裡面，把所有配菜都放上一點最後再舀一點湯一口吃下去。
戚頤年看着他一點一點把湯勺裝滿，再一口氣滿足的吃下去覺得很有趣，像幼兒園裡的小朋友一樣，都得仔細吹吹再吃。
“你喜歡這樣吃面嗎？”
“嗯”，江浸咽下嘴裡的面，“在外面這樣吃很慢，家裡就會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