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發愣,明天就考你背不下來的。”記憶裡的人此刻就坐在他對面,還是那樣曲起一條腿,右手随意的搭在上面背書,見他一直沉默不說話便故意吓唬他,順便給同樣在學校一天卻什麼都沒背下來的自己找點尊嚴。但也可能沒找到。
戚頤年遊蕩在遠方的思緒被拉回,他笑了一下,接着起身去書桌上開始寫那些難度系數起碼在4顆星以上的拔高題。那些題光題幹就不短,看着就亂七八糟的,随便找一個他都夠嗆能會,江浸瞟了一眼後繼續背書了。
不過,這人穿着家居服的樣子真的和平時有夠不一樣的,白天他們都是穿着校服,之前剛開學的時候是白黑色為主,襯得少年幹淨整潔,幾條沒什麼新意的線條就能把人勾勒的很好看。後來發了夏季的短袖,是白紫色為主,整個衣領以上全部都是紫色的透氣面料,平常人穿着顯得老氣,在他身上就很不一樣,顯得白皙清透,硬是把醜衣服穿的高級起來。
江浸也看過他穿他自己的衣服,比如他們前幾次出門,或者是開學報道那天,或是白淨簡單,或是黑色利落,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沒什麼沖擊感。他現在的樣子就完全像桃A一樣,反正頭發都是很柔軟好摸的感覺,就是那些讨厭的幾何圖案看着很礙眼而已,包括他身上穿的這件。
書桌上還散落着各種練習冊和習題沒有收拾,平鋪了大半張桌子,戚頤年隻占用了很小的一塊地方用來做題。他的手指很靈活,思考問題時就喜歡把玩着筆杆,幾個360度後又繼續提筆唰唰的寫起來,幾題下來幾乎沒有錯誤的痕迹。
戚頤年安靜的翻着篇,連按動筆的聲音都有在刻意溫柔,隻能聽見白紙落筆的沙沙聲,不會打擾到江浸背書。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已經到了幾乎要看不清窗外樓影,隻有一片燈火通明。
在每一個江浸看不到他的夜晚,戚頤年都是這樣安靜認真的坐在那裡,不厭其煩的做着每一道題,會每天想着給他發明天的天氣信息,那些沒有見面的時間裡,他大概是這樣有點寂寞又獨自興緻盎然的度過每一個或冷或暖的深夜,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他會默默放下防備,變成一個單純又真摯的少年,不用對任何人努力保持微笑,即使已經成為習慣和本能。
但對于一個人來說除外,不用僞裝不用掩飾,他會發自内心的對他微笑。
時間已經走到了22點多,江浸逐漸有了倦意,背東西要不了他太久時間,反正明早現看也是來得及的,他又拿起了手機擺弄遊戲,打了連續三局MVP才心滿意足放下。
他的手機充電器在家裡的床頭上,手機就算白天在學校沒怎麼玩這會也耗電的厲害,他向戚頤年借了通用的充電寶,倆人的手機并排躺着在櫥櫃的插銷那充電。
江浸習慣邊玩邊充,明知道這樣有危險但也抵抗不住這種高效便利的方式。
睡覺前正好能充滿,不用擔心睡一半還得拔電源。
他在那正激烈的打着遊戲,旁邊放着的手機彈出一條消息,瞬間就照亮了黑暗沉默的屏幕,劃出一道白色的聊天框。上面的信息寫到:念念,最近有空回來一趟好嗎?你媽媽的生日你應該還記得吧。
戚頤年媽媽的生日,江浸不經意間瞟了一眼就目睹了這個信息,說起來他也沒見過戚頤年的父母。上次家長會他也跟于淑娴講過情況特殊,具體怎麼樣他也無心知道,反正自己家裡什麼樣戚頤年應該有所了解,江元淼很少給他開過家長會,記憶中也就一兩次吧,還遲到早退,後來江浸索性不告訴他這些事情,直接和老師申請不去,反正就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一副大不了就魚死網破的樣子讓他以往的班主任頭疼不已。再加上那時候也發生了一點事,江浸沒有那麼努力學習,反而打架鬥毆的事沒少參與,後來學校也懶得動找家長這種念頭,就這麼各自沉溺相安無事到畢業。
話說回來,江浸沒打算看别人手機裡的信息,如果對方想讓他看,那他可能不會拒絕,但是沒能得到準許的情況下他會自動保密,不和任何人談起。
信息的備注是阮阿姨,江浸自然不認得,他隻記得姜庭雪,還有提到那個生日的事情,他本想叫戚頤年過來看,但是又覺得這樣好像已經暴露他的知曉,隻好默默閉嘴。
大概快12點時,江浸先挺不住準備要睡覺,今天一天實在是太困倦了,他草草洗漱後進來裝書包,順便在洗衣機裡翻出來屬于他的衣服,等他回來時書桌已經被人挪到牆角處,上面的散落東西卻沒有翻動整理的痕迹。
戚頤年找好了一套被子和枕頭,都是簡約的深藍色,還帶格子條紋。枕頭是灰色的,上面畫着五顔六色的英文字母,他把這些東西都放到了床上,自己平日用的東西都整齊的放在粉色墊子上。
“我睡地上就可以了。”江浸看他的動作,估計是要自己睡地上把床讓給他,自己本來已經添了麻煩給别人了,江浸不願意他再做出什麼退讓來。
戚頤年還在整理自己的床鋪,“去睡床吧,你應該不習慣睡墊子上,這裡比較硬,搞不好腰會痛,我已經習慣了。”
他伸好邊角後随後去洗漱,順便拿走了手機,江浸沒有看到他知曉那條消息的表情,他回來的時候依舊平靜淡定。他不是沒有猜想過戚頤年可能與家裡關系不好,所以才一個人搬來這邊住,平時也很少有來往,但他能做的就是盡量不要打攪别人的生活。
江浸脫下鞋踩邊走過被子沒有延伸到的邊角,躺倒戚頤年平日裡睡的床上。被子很新,小床雖然窄了點但因為靠着牆壁而感覺安心舒适,是江浸很喜歡的位置。
他喜歡面對着牆壁睡覺,将左手平放在自己側臉邊,紅色手鍊在黑暗處不再耀眼,反而是夜明的珠子暗自發亮,讓人倍感安心溫暖,是深夜裡唯一的光點所在。
戚頤年進來後熄滅了客廳和房間的燈光,他也躺下來蓋好被子背對着江浸翻閱手機,微涼又迷糊的燈光打在他眼睛上,冰冷無聲。
他又一次看過那條短信,心裡翻起不安又煩躁的浪潮,在一次次以更猛烈的姿态沖向海岸。他按掉屏幕開關,靜靜的閉上眼睛,江浸的呼吸聲又輕又平穩,他可以聽的很清楚,戚頤年幾乎不可聽聞的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的睡去。
此刻,江浸慢慢睜開眼睛,有點疑惑戚頤年突如其來的歎息,他好像從來沒因為什麼事而煩心,永遠都保持微笑又禮貌的風度,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可以讓他也感覺不安和憂愁。而且很明顯的,他不想讓任何人知曉。
已入深夜,兩串手鍊分别在各自的地方暗自發亮,一串感受着少年輕柔的呼吸,環繞着腕骨随脈搏的跳動而溫暖,一串被埋藏在灰色帶着字母的枕下,隔着布料讀取少年疲憊又脆弱的心,它們都在守護彼此,隻要誓言仍然作數。
第二天清晨,衛生間裡第一次擠了兩個男生一起洗漱,水池前面的地方不算寬敞,甚至有些狹窄,顯得二人手腳無處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