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魔交界。
屍體的血味兒直沖鼻腔。
蕭煜坐在屍體堆裡,呆呆地看着他的傑作。
一陣涼風吹來,身邊的一簇小火苗晃動兩下,最後被他的眼淚澆滅了。
他摸了一下眼睛,腦子好像破了個洞,想不起來為什麼要哭了。
他按着餘燼起身,兩條腿像是柳條一樣,軟了好幾下才找回知覺。
遍地都是堆疊的屍體,煙霧在他身邊升騰。
他終于看清他的劍在不遠處立着,插在一個白衣少年身上。
他走去拔劍,可手是軟的,一直在抖,拔了好幾次劍柄全都脫了手。
他有點無助,跪在地上拍拍白衣少年的臉,帶着鼻音說:“喂!把劍還給我,這是我的。”
少年卻不說話,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真是比他還沒有禮貌。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波流湧動。
數道熟悉的氣息在身後突然出現。
蕭煜心想有人來給他撐腰了,心中一喜,扭過頭來笑着說:“大師兄······”
可他的聲音很快湮滅在喉嚨裡。
大師兄和數位前輩渾身是傷,緊緊攥着手裡的武器,血漬不斷從他們的衣服裡滲出來。
人人臉上表情悲痛欲絕,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他們的仇人,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以解心頭之恨。
他愣了一下,終于想起這是戰場。
是他主導的戰場。
他慢慢站起身,環視着眼前的人間煉獄,心跳不斷地加速跳動。
這是他幹的。
全是他幹的。
師傅對他說要殺了魔族,他就來了。
然後他就殺了這麼多人。
想到師傅,他不斷躍動的心跳的更快幾乎要跳到嗓子眼,冷汗從後背往上攀爬,他看着大師兄和諸位前輩恐懼地擺手搖頭。
向衆人不斷地重複:“是師傅···我想保下所有人,是師傅騙我······”
大師兄眼含熱淚,他舉劍的動作慢地仿佛手上的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塊千斤重的大石頭。
他哽咽道:“為何挑動人魔之戰,你可知道······這裡萬千生靈,因你的一己私利,連輪回轉世的機會有沒有了······”
蕭煜心頭一震,鼻頭酸澀,無助道:“我沒有···我真的想救下他們···我沒有挑動人魔大戰,我是冤枉的······”
他像醉漢一樣在屍堆裡絆來絆去,拉開袖子想要給他們看自己的傷。
卻不料大師兄目眦欲裂,悲憤地舉劍向他沖來。
他好像被一股強大的氣息壓制住行動,兩腿僵硬甚至連躲都躲不了。
大師兄的劍氣撲面而來直沖胸口,他恐懼地抖如篩糠。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剛才那個白衣少年不知什麼時候沖到了他面前。
劍刺破血肉停在身體裡的聲音在蕭煜耳邊回響。
冷汗融進了蕭煜的眼睛,讓他看不清白衣少年的面容。
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少年問他:“你悔嗎?”
一陣微風吹來,腥味裡彌漫着無數人的聲音,他們在他耳邊尖叫,問他:“你悔嗎?你悔嗎!”
蕭煜呼吸急促地捂住耳朵,一遍遍重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大吼“我不是故意的!”,然後猛地瞪開眼睛。
屋子裡安靜祥和,溫和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留下一地斑駁的碎光。
原來是夢。
蕭煜大喘着粗氣,趕緊坐起身确認安全。
鏡子裡的他臉色通紅,額間青筋突起,眼眶通紅,面上還有淚痕。
心髒像是少了一塊,空落落的。
他又埋進被子裡緩了好一會。
呢喃道:“怎麼又是這個夢。”
百年前人魔大戰,他好不容易從百家手下逃出,但卻始終逃不出心魔那關。
他平複好心情打算換身衣服再睡一會。
畢竟睡覺也是大事。
誰料樓下突然動亂起來。
一陣桌椅推搡翻倒,期間還夾雜着瓷器碎裂清脆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蕭煜煩躁地推窗,瞳孔猛的一縮。
樓下一片狼藉,來往的客人和姑娘圍成一個圈。
一個姑娘被扇了一掌撲倒在地。
那姑娘的額頭上,有一個拇指大的胎記。
和他妹妹的胎記一模一樣。
醉漢暈乎乎的揚手,“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敢在他的地盤上鬧事,還真是喝多了。
蕭煜眯着眼,将手裡的帕子猛的甩出去。
帕子所過之處卷起一陣殺氣騰騰的風,一刀砍進醉漢高高揚起的手掌裡。
醉漢猙獰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高舉的胳膊卻已經齊腕而斷。
衆人見怪不怪。
他慢悠悠地下樓。
所過之處,人群自動讓出一條甬道。
醉漢疼暈過去了。地上的血緩緩流淌,沾濕了小姑娘純白的衣角。
蕭煜擡起小姑娘的下巴看了看,一雙含霧桃花眸,眼尾浸淡紅。
這雙眼放在他這,不知多招人喜歡。
他手中法力一動想探查小姑娘的身份,但不知道後背為什麼猛的一熱,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寒潭。
寒潭下,一個看不清臉的人依偎在他懷裡,哭着說:“煜哥,我好冷......”
不過這回憶快地蕭煜來不及細想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他機警地趕忙抽回手。
這又是什麼伎倆?
他又仔細看了眼面前這張瓷白小臉,眉宇銳利,眼光似針,又是個男扮女裝的人。
肯定是來殺他的!
他往後退,直到自己打不到小孩兒,才蹙眉眯着眼,像蒼蠅看到腐爛的東西一樣仔仔細細審視着那小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