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走廊,就蘇小滿的病房距離最近,大家就都去了他的病房裡。
蘇姐姐直接把搭在病床上用的桌闆,橫擺在了床尾,和雲汐并排坐在床上,而謝醫生和蘇小滿一人去拖了一張凳子坐在對面。
大家才把各自盒飯一開,蘇小滿已經根本憋不住話的開始叨叨起他們這一天的“精彩”經曆了。
但蘇小滿光顧着講他自己表現得如何如何“英明神武”,整體的邏輯都不是很通。
蘇白露原本也不想讓他在吃東西的時候說這些的,但看雲汐還聽得津津有味,很吃蘇小滿這一套的樣子,也是無奈。隻能在蘇小滿牛皮吹得太過分的時候,剜他兩眼讓他收着點。
而謝醫生也在一邊時不時幫蘇小滿補充一些,他說漏了或者沒說清楚的關鍵細節。
于是在蘇小滿時不時的手舞足蹈和繪聲繪色中,雲汐知道了,早上他們三人從樓梯口上到六樓後,推開隔離門進去,廣播就讓他們去護士台報道。
再轉過走廊,六樓護士台後面直接戳着一個詭異的值班護士。
她頭顱上纏滿了繃帶,根本看不見臉,而那些繃帶也早被滲液浸透後又幹涸發黑了,一些朽碎渣滓還會跟着她的動作往下掉。她渾身也都是污漬,看起來就像是搶救失敗後,被和衣埋了一段時間,又挖出來的屍體,正戳在護士台後,等着誤闖六樓的倒黴蛋過來送貨上門呢。
——而蘇小滿的一些描述,也讓雲汐不由得想起了花園裡,那些站在樹下的影子。她一時有點恍惚。
當然,蘇小滿說起這些的時候,主要是在強調自己當時是完全不帶怕的。而蘇白露看到雲汐出神,還以為她是被吓到了,便用食指扣了兩下桌闆:
“你撿重點的說。”蘇白露瞪了她那不省心的傻弟弟一眼,“不然就閉嘴。”
“哦……”蘇小滿一肚子的自我吹噓被打斷了,多少有點不情願的咬着筷子頭,拖着聲音道,“好吧,那……哎,我剛說到哪兒了?”
“你說六樓的布局和其他樓是一樣的,護士台還有個‘護士’在值班。”雲汐回過神來,接上話。
蘇小滿立刻又精神振奮起來!
“對對對,護士台上貼着一張‘來訪人員須知’,要求來訪人員說明原因。等我們說了,值班護士就讓我們填表。”
當然在這個過程裡,他們幾人也已經看清了護士台内的情況,并快速定下了對策。
護士台側面的格子裡放着不同的表格,值班護士給他們拿的是放在最邊上格子裡的《隔離病員健康狀況登記表(一般)》。
謝醫生在看到表格後,便第一時間改口,對照着表格下方标注的“特殊情況說明”,對護士重新謊稱自己已經誤食了異常食物,并陷入了嚴重的幻覺,要求值班醫生為自己處理。
值班護士便僵硬地轉過身,打開了旁邊醫護人員值班室的門,謝醫生也跟了上去。而蘇白露在他們離開後也立刻翻進護士台,把釘在牆上的平面圖給整個扒了下來!
“就是這個。”蘇姐姐從外套下拿出那張貼身藏着的圖紙。
雲汐忙接過來一看。
這是一張比較厚的銅版紙,表面還過了一層塑,四個角上帶着明顯被撕破的釘痕,而圖正上方标注的名稱正是【院區路線圖(東區)】!
雲汐初看時心中一陣振奮,但随即就發現問題。很明顯,這張圖并不完整,上面也隻有兩個用紅色的小三角形标注出來的明确的建築,一個是【△住院大樓(本樓)】,另一個是位于當前住院樓左側的【△外科樓】。
兩個建築之間隻有唯一一條真正相通的路線,用暗紅色的虛線标記了出來。
而其餘的路線仔細看來,要麼是在彼此相通的來回繞圈子,或者直接就是斷頭路了。
雲汐看完眉頭緊皺,随即又按下雜亂心緒,隻擡頭聽蘇小滿繼續往下講:
“……我就跟在謝醫生後面,湊在值班室門口望風。”
在蘇姐姐和謝醫生展開行動時,蘇小滿也在心中默出了好幾套搞事方案,随時準備好了,隻要看着謝醫生在裡面情況不對,他就立馬在門口鬧出“動靜”,把值班護士再叫回來。
不過事情到這裡進行得還是很順利的。
蘇小滿趴在醫護人員值班室的護窗上,看到裡面隻是一個空蕩的大辦公室,“值班醫生”應該是在最裡面的“值班人員休息室”裡。所以值班護士在進門後,隻是繼續用她僵硬的動作,領着謝醫生橫穿過去。
這個過程并不快,更何況謝醫生還一直拖着前進的速度,保持着他和護士之間的距離。
除非護士有停下動作,回頭來看的傾向,謝醫生才加快兩步跟上去。
而蘇白露在外面的行動卻很利索,也就是謝醫生進到值班室後兩三下的工夫,她都已經把平面圖給扯下來了。
蘇小滿一看東西拿到手,也連忙給值班室内猛猛打信号!
謝醫生聽到外面響起有節奏的咳嗽聲,立刻再次改口,聲稱剛剛自己所說的“誤食了異常食物”,隻是接觸異常食物影響後産生的“錯覺”,真正的情況是他看到了異常食物,并且及時棄置了。
值班護士停下動作,轉過她那無臉的頭顱,死盯着謝醫生。
而蘇小滿雙手拱起來抵着護窗玻璃,眼睛湊上去使勁看,隻見此時值班護士已經都将一隻手搭在了那個“休息室”的門把手上。
值班室的氣溫也在驟降,隔着門蘇小滿都感覺到了那種透骨的陰寒呼呼地往外竄。
蘇小滿都準備要開鬧了!但護士到底沒有把那扇滲着血色的大門打開。
“……最後值班護士還是有驚無險地又領着謝醫生轉回來了!”
蘇小滿拍着胸口,相當唏噓:
“本來嘛,謝醫生一回來我們就想走的。但六樓的一條規則是,上去申報異常的病員,必須完整、如實的填寫表格。
“我們的表格本來都是挺正常的問診表,隻需要寫一寫基本内容,在一些選項上打打勾就行了。但護士回來後,卻把謝醫生的表給換了。
“最後,我和我姐填的,都是備注成‘(一般)’的表格,但謝醫生那張卻是備注成了‘(病危)’的。”
蘇小滿說着停頓了一下。
謝醫生那張表從備注到内容都和他們的不一樣,上面一些待填問題和選項……也是有點吓人的。
不過謝醫生還是面不改色的填完了。
“……然後我們就被分開了。”蘇小滿最後小聲道。
“分開?”雲汐心中微驚。
“嗯,是迷霧。”蘇小滿道。
他當時寫完表,一擡頭,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彌漫起了很濃的霧,甚至連對面的值班護士都看不清了。
他試探着交表,隻看到從迷霧裡伸出一隻手來接。
而蘇小滿到現在都覺得,那個時候接他表的東西,已經不是值班護士了。
對方聲音低啞緩慢地告訴他,可以離開了。蘇小滿再轉身喊他姐和謝醫生,迷霧裡也沒有人回答。
他又不敢多停留,隻能一個人穿過完全冰冷空寂的走廊,想試試能不能從樓梯口原路離開。
結果來到樓梯間,推開隔離門,他卻莫名其妙來到了一個鬼屋。
“……啊?”雲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蘇小滿卻連連點頭:“就是鬼屋!”
而且他一進去,一個頭上套着麻布袋子,兩手也各提着幾個正在滴血的麻布口袋的,從理論上講應該是鬼屋員工的東西,從角落的陰影裡緩慢挪出來,告訴他鬼屋還沒有開始運營,遊客應該盡快離開。
蘇小滿再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挂在胸前的病員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張“遊客卡”。
他再拿起卡片細看,隻見正面隻有黑色的【遊客卡】三個大字,後面也隻有一行紅色的注意事項:
【記住,你是遊客!】
“……然後我就開始順着遊客通道走。”
說到這裡,蘇小滿抹了抹手上的雞皮疙瘩:
“說起來,那座鬼屋走的是那種血腥恐怖風格的,每個不同的區域都有不同的‘主題’,什麼兇案現場、跳樓現場之類的。每個區域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規則提示,比如:
“‘屍體不會突然睜開眼睛,如果你在本區域内看到了該現象,證明該員工已經脫離鬼屋行為規範約束。請及時返回上一條岔路,左轉,跳過該員工負責區域,更改遊覽路線繼續前進。’
“或者‘本案内所有人死相極為凄慘,如果你在本區域内聽到隐約的哭泣和哀嚎,屬于正常現象,請不要給予回應。’
“除了這些,就是用紅漆寫在遊客通道的牆壁上的,一些很泛泛的規則了。什麼‘不要偏離遊客路線’,‘不要進入布景區,特别是該布景内存在鬼屋員工時’……反正都挺簡單的。”
不過那鬼屋的場景真的非常血腥、給人感覺非常真實,索性裡面扮鬼的員工都在重複着清理現場、剁肉熬湯之類的事情,沒有人專程來吓唬蘇小滿。
當然,光是這些也已經讓他很有壓力了。
“在臨近出口的時候,我還遇到了一個小孩兒。”
蘇小滿說着,又吞咽了一下。
快到鬼屋出口時,遊客路線有點繞。而蘇小滿兩次在轉角的時候,都看到了一個站在牆角的小孩。
小孩胳膊腿慘白慘白的,穿着一身破爛校服,面向牆壁垂着手低頭着一動不動,好像是在被罰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