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雲越壓越低,大路上很快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敏感如晏安聆很早便察覺出氣氛中的詭異,握緊手中聆河,她一步一步向前試探着,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分外警覺,确保萬一突發什麼危險,她能第一時間給出反應。
厚重的雲層好似又壓低了幾分,悶哼着忍着愠怒般的滾滾低吟,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疾風憑地而起,吹亂了晏安聆的發絲,迷亂了她的雙眼。
突然,憑地一聲驚雷,一道閃電蜿蜒着急急劃過夜空,短暫驅散了山頂的黑暗。
手中聆河法劍“铛”一聲滑落在地,晏安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
天空忽然下起小雨,電光頻繁在雲層中遊走,山頂閃爍起時斷時續的光亮。
晏安聆的正前方不遠的地方,諸庸堂前的石階上,重霖長發披散,黛色道袍上斑駁的深紅血迹在電光下忽明忽暗,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問題,他的身形極為詭異,似是原地拔高了許多,纖長而柔韌,詭谲又妖媚。
重霖腳下踩着一個人,一道閃電從他頭頂遊過,在陰影下的半張臉慘白中卻帶着一股奇異的妖豔。
他微昂着頭,居高臨下睨着那人,褴褛破碎的衣袍在疾風中獵獵作響。
表情有片刻空白,晏安聆嘴角抽動笑了一下,叫了一聲:“師父?”
重霖擡起手,閃爍的電光照亮了手上五根尖利的指甲,他俯下身,将利爪對準了那人的心髒。
這時晏安聆的聲音響起,重霖木讷地轉過頭,直愣愣看了好一會才終于将視線聚焦到晏安聆臉上。
他緩慢眨了兩下眼,停頓片刻,忽然對晏安聆鬼魅一笑,轉過頭,五根長着尖利指甲的手指直直戳進了那人胸膛……
“不——!”
淚水混合着驚叫同時飙出,晏安聆伸出手來不及阻止,重霖的利爪就已經剖開了那人的胸膛!
鮮血如注湧出,激流般四處噴濺,重霖臉上、身上全都染滿了血迹,在雨水的沖刷下仿佛自地獄而來浴血而生的羅刹。
晏安聆嘴裡一片腥甜,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想大喊聲師父卻怎麼也開不了口,視線越來越模糊,整個人如同被抽走靈魂般,不知何時癱到了地上,渾身顫抖着,卻連一根手指頭都無力擡起……
重霖攥着從那人身上掏出來的心髒,站在原地茫然地眨眨眼。
晏安聆卻什麼也看不清,淚水伴着雨水洶湧而下,視線一片模糊。
她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隻知道此刻自己的心很痛很痛,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席卷着她的全身……
似是被晏安聆此刻的表情所觸動,重霖身形一晃,眼中逐漸恢複清明。
看清眼前的局面,震驚、懊悔、絕望、憤恨……一系列情緒雜糅在一起從他眼底快速劃過,最終猩紅了他的雙眼。
他什麼也沒說,揣着那顆心,渾身顫抖着召出飛劍,頃刻間消失無蹤。
重霖走後,晏安聆下意識爬上台階去查看那人的傷情,直到靠近她才發現,原來地上這個人竟然是韋殊!
怎麼會是韋殊!!
為什麼會是韋殊!!
晏安聆多想仰天發問,多想失聲痛哭一場,可理智卻讓她沒時間傷春悲秋,匆匆抹了把眼淚,她伸出手迅速封住韋殊周身的幾處大穴,幾乎是直覺般,她以最快的速度用畢生所學在腦中構建出這種情況下救人的方法,然後不敢再多耽擱一秒,抱着人就往後山跑去……
……
修仙界最近出了一件新鮮事。
各門派紛紛收到請柬,打開一看,竟然是界門山的高徒——晏安聆即将繼任山主之位,邀各派同道前去參加新山主的繼任大典。
請貼上還特意注明,希望各派掌門踴躍赴會,如果時間太過倉促不能親自前來,就算人不到,禮也必須送到!
低頭一看典禮時間,好家夥,竟然就在明天!
老頭子們氣得個個吹胡子瞪眼,紛紛表示這小丫頭太不懂禮數,口氣竟如此狂妄,簡直就不把别的門派放在眼裡!
不過心裡罵歸罵,各門派還是憋住了這口窩囊氣,急匆匆備好厚禮穿戴隆重或掌門親自出馬或派出有頭有臉的代表連夜啟程,陸陸續續總算在典禮日當天趕到了界門山。
誰讓界門山目前還坐在修真界第一把交椅上呢?
到了目的地,掌門和代表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荒涼。
幾張四方桌,幾把破椅子,桌上擺着一看就是倉促間準備的簡陋飯菜,一盤蘑菇炒青菜,幾張半糊不糊的烙餅,一碗醬料配着一碟切得不是很整齊的小蔥,還有一盤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