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死。
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打盹的格洛莉亞從夢中驚醒。
她很高興自己近來不再重複那個有關黑色的夢。但是新的夢境出現了。
什麼畫面也沒有,隻有斷斷續續的,仿佛壞掉後在風中吱呀作響的門,或是古舊玩具早已生鏽的轉動的發條那樣的聲音從某個似乎瀕死的人的喉嚨裡發出。
已經能想象出說話的女性一邊徒勞抵抗着生命的流逝,一邊目眦盡裂地望着她那同樣瀕死的重要之人。
你不要死。
不要死,求你了。
誰都可以,有誰可以救救他?
一遍又一遍重複。
格洛莉亞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喉嚨,好像體驗到了那種絕望嘶啞的痛感。
那名女性是新的角色,或者,就是過去的自己?
誰知道。
“我想我應該活着,并且沒有任何生命危險,親愛的。”青年低沉冷淡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第一殺手單手插兜側身依靠着沙發偏頭看她。他的聲音湧進格洛莉亞有些作痛的腦子,夢境和不适就暫時被她遺忘。
“那是當然,越是讨人厭的家夥越不容易死——日安,Reborn。”格洛莉亞微笑着給予回應。Reborn随意闖進她的辦公室已經變成了一件平常的事。
“喝咖啡嗎,格洛莉亞?”選擇性無視格洛莉亞的話也變成了Reborn習以為常的事。
此時,正打算進門的家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掉頭離開。他可沒有被這兩個喜歡陰陽怪氣的狂魔折磨的奇特愛好。
人的自尊心真是可怕啊,僅僅是因為沒有在那次打架中分出勝負就變成了這樣。
自從他親眼看見第一殺手先生在明知格洛莉亞隻是在閉目養神,感官無比清醒的情況下坐在沙發扶手上光明正大把玩她的的手杖劍,以及格洛莉亞動作毫不輕微地拿掉了同樣在養神的Reborn蓋在胸口上的報紙,甚至伸手替他整理領帶指尖虛滑過他的喉結之後,家光意識到事情變得不簡單了。
他們在幹一件非常危險的事——雙方正在毫不掩飾且态度強硬得可怕地尋找彼此絕不可以容忍的那一底線。
瘋了,簡直瘋了。
作為兩人共同的老友,他發誓自己從沒有見過他們其中任何一人曾有過這樣的行為。
見鬼,不過是一場切磋而已,難不成子彈和劍尖上塗了什麼離奇古怪的藥物嗎?
這本來就是兩個難懂的人,門外顧問先生很忙,要應付各色的人,沒有多餘的心思和腦細胞可以分給怪人們,他不打算繼續深究。
……隻要他們别在彭格列或者其他地方打起來就好,那才真是要命。
……
你永遠不知道你的朋友會給你怎樣的驚喜。
家光抱着文件穿過走廊,然後他看見一同靠在窗邊聊天的格洛莉亞和Reborn。
殺手用食指敲了敲萬寶路黑綠的煙盒,正好彈出兩根煙。
格洛莉亞撩起一側耳邊的垂發,向前傾身低頭,含住其中一根煙的前端,那動作像是在用唇珠銜起一片花瓣。
殺手向她靠近,兩人口中的香煙末端依偎在一起,在打火機的幫助下一同燃燒着美麗的橘紅色火花。
他們動作同步地對着窗外呼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家光在震驚之餘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個頗具觀賞價值的畫面。
許多人,在酒館,或是在宴會,甚至隻是普通的街道上抽着煙,盡力使自己看起來矜持優雅,以為做作地用兩指夾着煙,故作從容地吞雲吐霧就能像那些電影裡抽煙時魅力無限的明星。然而,最終沒有人會關注,甚至覺得他們這類人的造作令人發笑。
但總有人能夠還原那些經典的畫面。
格洛莉亞的皮膚帶着瓷器般的清透白皙,柔柔白緞似的煙霧從她齒間洩出,缭繞中竟顯得她那一向神情淩厲的臉多了點臨近冰點的破碎。Reborn稍微想象了一下煙霧在她眼睑開阖間彌散,目光和那雙眼睛裡無與倫比的紅色被切割開的模樣,倒是很不錯。
——她不說話的時候要讨人喜歡得很多。
格洛莉亞知道Reborn是個有煙瘾的人。他的身上總是一種苦澀到極緻的氣息,那來源于Espresso咖啡和濃郁的煙草。不過,她倒并不反感——這很奇怪,他們明明總在互相看不順眼,更何況她是甜食黨。
他開口時太煩,往往會讓格洛莉亞忽略這人本身的魅力。殺手抽煙時颀長挺拔的身姿,少許煙霧滑過他黑曜石般的眼睛,而那淡漠目光穿透煙霧的畫面都是值得一看的。格洛莉亞甚至想過對着殺手那張永遠冷硬的臉近距離呼出煙霧,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她當然知道這是個帶有某些暗示的行為,不過正因如此事情會變得更有趣。
門外顧問絕對想象不到兩個面上毫無波動的人此刻腦中閃過多麼微妙的想法——這是好事,有助于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