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鐘前我還在鼓勵你去彭格列工作。”
“……”
我算是胡思亂想?那您就是在胡說八道。
格洛莉亞一時稍微有點恍惚于到底是在父親身邊還是Reborn身邊好點,此刻她覺得父親的愚蠢相較之下成為了某種程度的優點。
“那麼,覺得當殺手不錯的小小姐,你會用槍嗎?”
“會用,但是并不專業,如您所見,我是個劍士。”格洛莉亞敲敲别在腰上的手帳劍。
“你以為學習多種武器的用法是為了什麼?”
“适應幾乎所有可能的狀況将自我遭遇的風險降到最低。”
“還不夠,你應當總結學習每種武器用法的關鍵,而這些關鍵說到底都是身體素質方面的技巧,能夠通用到任何地方,包括你最擅長的東西上。”
Reborn注意到小孩切換成審視的眼神。
“真是見鬼,教父,您剛才好像真的說了些有道理又有用的東西。您還好吧?”格洛莉亞滿臉真誠地對他表示關心,殺手甚至覺得如果她下一步伸手來摸自己的額頭都不該感到太奇怪。
“……靠過來。”稍微俯下身方便觀察人群的Reborn擡高右手好讓格洛莉亞能夠鑽進他身前。
“做什麼,教父?”此刻趴在窗口上後背和Reborn不松不緊相貼的教女小姐稍微不解地回頭看他。
“拿着。”
格洛莉亞單手接過那把CZ-75眨巴眨巴眼。
“你嘗試把槍口對準我的目标。”
……真的沒問題吧?這種武器我可是初學者。
格洛莉亞努力地想要盡可能對準。
——嗯,雖然準頭是差些,但是她的手果然很穩。松弛度的把握也算是熟練。
格洛莉亞年紀還小一點的時候殺手曾經偶遇她同人進行劍術比賽。雖然隻是匆匆忙忙看了幾眼,但Reborn已經知道她的身體機能天賦異禀,那場比賽一定能赢。
而事實也是如此。
“你面前的一切是個空間,實際上我認為所有攻擊都是在對所有物體和人集合而成的空間進行分析,哪怕用劍也該是這樣。你要選定某些不變或者可做參考的幾樣東西給這個空間定型,格洛莉亞。”
格洛莉亞沒有對這番話有任何懷疑和不解。殺手盯着她高度集中相當犀利的眼睛,就知道她正在實施自己剛剛的指導。克裡斯實在該慶幸,他是蠢,但格洛莉亞完全沒有得到這方面的遺傳,成了一個聰明的小家夥。
街邊的花壇灌木叢,那些分布在各個方向的店鋪,包括委托人本人都是一個點而已。他們互相串聯構成整體,而總有一條直線射下後能夠穿過他們的中央到達指定的地方。
還得考慮風的因素,目标的移動也是個問題。
格洛莉亞幅度很小地去皺眉,按照自己的分析調整槍口的方位。
估摸着她應該到了技術極限的殺手拍拍格洛莉亞的肩示意她放松一點:“目标隻有一個,雖然為了避免誤傷導緻打草驚蛇而讓目标逃跑而要關注其餘人,但你應該有意識地去區分,目标是目标,其餘都是模糊的色塊不會妨礙你的注意力和專注程度。”
他一隻手捉住格洛莉亞的肩讓她保持固定姿勢,另一隻手包裹格洛莉亞搭在槍身的手指一起對武器的方向微調。
他能清楚地看見教女的目光和槍口,目标定位點連成一線,沒有急躁和不穩定。
讓她學習用槍可能會是個好主意。不過,既然她自己更喜歡用劍倒也不必強求,隻要能比較熟練地使用槍支就足夠。
Reborn捉着她的肩膀讓人的身體後移,她的頭頂擦過殺手的下颚,後腦勺最終抵着男性上下滑動的喉結。Reborn幫她調到正确方位後松開手——這有點危險,一般人在這種狀況下會再次産生誤差——可是對于專注度太高,對武器有肌肉記憶的人不會。
Reborn騰出這隻手去輕輕扶着格洛莉亞骨折扭傷的右手不讓它在二人相貼後擁擠的空間下受到壓迫。
“你自己決定什麼時候開槍,格洛莉亞。”
倒也不是Reborn對格洛莉亞有什麼盲目自信,他既然敢這麼做當然有後備計劃。
格洛莉亞冷靜地在心裡倒數。
她想到殺手昨天在公園殺人的情景,于是目光偏斜去看不遠處的鐘樓。
還有15秒就要敲響了。
一下。兩下。
……3,2,——1.
子彈大概和指針是同時移動的。
目标男性被人從左眼穿透腦袋,倒地抽搐了幾下後很快沒有動靜,他的死寂帶給街道一片混亂恐慌。
……差一點就沒打中,雖然本來要正中腦門的。
格洛莉亞在心裡小小地舒了一口氣。
Reborn放在她肩上的手移到她的額頭進行覆蓋。
“幹得不錯,小莉亞,我們走吧。說起來,表現比較好的小鬼們一般會得到什麼獎勵,糖果一類的?”
“我第2次提醒您我17歲不是7歲,教父——我覺得隔了條街的那家甜品店味道還不錯。”
聽起來沒什麼區别啊。
Reborn心情很好地想。
5.
入夜時分。
米洛家族花園外。
格洛莉亞和Reborn站在草坪上望着妹妹羅莎房間的窗戶。
她當然可以直接通報一聲,她的外祖母不可能不同意她進入。但格洛莉亞并不想見到那些人,反正那些人剛好也不那麼喜歡她。倒不是說自己有多在意母親這邊的親戚們對自己不抱有好感,隻是單純不想對美好的心情産生任何影響。
對于不在意自己的人,哪怕是直系親屬也應該立刻抛棄,否則就是沒有意義的浪費時間。
今天是羅莎的生日,舞會還在進行中,不過這個時間點顯然那孩子已經疲于應付因而回到了房間。
格洛莉亞和Reborn都踩着一樓的窗口,教父先生并不費力氣地作為支撐讓人踏着膝蓋向上跳躍,空翻落在二樓窗口。
個子不矮,倒是挺輕的。恐怕和經常性的受傷和不及時治愈有些關系。
翻進二樓的格洛莉亞很容易避開仆人們上到三樓。
她叩響了妹妹的房間門。
“請問是哪一位?”
“壽星小姐,是來給好孩子送禮物的魔法使。”
格洛莉亞隔着門都能聽到小姑娘急急忙忙從床上翻下,匆匆穿鞋向門口跑來的聲音。
門被大力打開,羅莎刹不住腳直直撲進她懷裡,或者說小孩大概率是故意那麼做的。
被妹妹猛力沖撞也完全沒有移動腳步的格洛莉亞有點無奈地拍拍她的後背:“如果此刻我端着東西,那你的禮物可就要壞掉了,小家夥。”
“對不起嘛,格洛莉亞姐姐,見到你可不容易——父親居然讓你單獨過來了嗎?”
“那種爛人才沒有這種好心。我的那位……姑且把他當作教父——教父先生順路帶我過來的。”
羅莎有點艱難地去回想第一殺手的臉。那是姐姐的教父,是父親靠着死纏爛打求來的奇妙存在,或許是那位先生本身也不太适合做什麼人的長輩,所以羅莎并不算他的教女。
這樣挺好的,我有點……害怕那個人。
把禮物放在妹妹手上,再次給了她一個擁抱的格洛莉亞走向窗口。
“我不能久留,畢竟有人在等——生日快樂,我親愛的,今年也要快樂健康地長大,好嗎?”
羅莎看着姐姐從窗口翻下,又立刻撲過去注視已經落地的人。格洛莉亞站在殺手身邊回頭上看對着揮手的小妹妹給予回應。
自由殺手啊……姐姐應該也很向往的。但是,我們誰都沒有給她想要的。
同妹妹告别的格洛莉亞和殺手再次路過舞會大廳外的空地。
第一殺手沒有預兆地頓住腳步。
“我聽說你好像一次也沒有在任何宴會上同人跳過舞,而且常常中途消失不見。”
“我怎麼沒發現教父你以前還會關心我這種事?”
“親愛的,你是報紙上的常客,估計沒有報社不對你感興趣。”
“好吧——嗯,的确是那樣,更何況我讨厭華爾茲一類的交際舞,太蠢了。和那群家夥一起跳的話會更蠢的,教父。”
“華爾茲确實不太适合你,我親愛的。不過,或許探戈倒是不錯。”
探戈?
對于趕走家庭教師相當有一套的格洛莉亞當然不可能專門去學跳舞,雖然擁有系統的來自母親給予的知識,但幾乎沒有實踐過。
“想試試看嗎,小格洛莉亞?”
Reborn向她伸出右手,另一隻手背在身後同時微微彎腰。
……教父,我還吊着繃帶啊。不過,好像影響不大。
格洛莉亞沒有受傷的左手搭在殺手虎口的位置。她在思考以何種力道來握住的時候,Reborn已經先一步反應不松不緊地捉住她的手指,于是格洛莉亞以此為參考回握。
教父先生的另一隻手臂屈折起來,手成拳狀抵在她後背,留下空間防止擠壓格洛莉亞的右手。
“雖然我想你不會出現那種狀況,但我還是象征性地說些開場白吧。‘探戈和人生不一樣,無所謂錯與不錯。即使是亂成一團,也隻需要繼續跳下去就好。’”
“難道您沒自信能教會我嗎,教父?”格洛莉亞微微挑眉。
殺手擡步了。
格洛莉亞順着他的腳步隻能順着後退。
她總感覺哪怕在音樂聲裡也能清楚地聽見二人的鞋尖無數次擦碰的聲音。
他們時近時退,或是在草坪上滑着十字步。
夜風或許太輕柔了點,明明春天還沒到,冬日的風不該是這樣——他們顯然被改變軌迹,如此輕易地被二人的舞蹈迷惑因而選擇随其而動。
房子裡的舞曲激昂起來時,Reborn在她耳邊暗示步伐的轉變。
他們的腳踝或是膝蓋隔着一道薄如風的屏障輕輕地擦過。
格洛莉亞在Reborn的胸口和手臂之間的空間裡轉圈。
她有時會偏離,但那距離顯然殺手隻需要不費力地勾手就能讓人同他再次不分開。
格洛莉亞在無意識中同她的教父緊貼,而她可能并沒有注意到殺手本人彎腰低頭使他們能更加靠近。她的一隻眼粘在Reborn的頸側,她心情不錯因而不斷翻飛的睫毛一次又一次掃過Reborn略微凸起的青筋上。
殺手能聽見偶爾一聲短促輕盈的笑。
小提琴停止奏響的時候,格洛莉亞保持下腰的姿态,Reborn俯身與她對視。
“學得不錯。”殺手扶着她的腰,又伸手墊在她腦後支撐着人起身。
“嗯,我學什麼都快。”
“謙虛是一種美好的品質,我親愛的。”
“所謂以身作則,我可沒看出來您是謙虛的人。”
“過分謙虛是虛僞和愚蠢,親愛的,至少對我這樣的人而言。”
他虛着攬過格洛莉亞的肩同她向外走。
“您的歪理怎麼樣都是對的。”格洛莉亞微笑着去打理他外套上細小的褶皺。
殺手去摸外套口袋裡的煙。
格洛莉亞相當自然地從靠近自己的那邊口袋裡順出他的打火機。
向後飄散的一點煙霧最終落在他們的舞步剛剛踩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