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格洛莉亞長出一口氣,把已經破損的防滑繃帶扔進垃圾桶。
“看來你教父把你帶在身邊的這段時間也沒讓你閑着,進步不錯,少挨了很多打。”
格洛莉亞不情不願地斜過眼和父親的目光錯開。
……那是因為你太弱了,教的水平怎麼可能一樣。
她立刻聲明自己還有事,輕飄飄對着克裡斯擺擺手後迅速跨出訓練室。
“等等,有件事還需要你去做。我們有一批很重要的軍火今天剛好到貨,那個該死的販子愛耍滑頭還很強勢,你去盯着點我比較放心。”
意思是等會兒要有個危險系數稍高的交易……雖然我的體力還沒弱到會因為早上幾個小時的訓練就被消耗殆盡,但既然有正事在前,倒是提前說一聲讓我有個準備吧?
真是随心所欲,成年人都會這樣?不,和教父那種不太一樣,我的好教父至少總有與之對應的計劃和後手,也不算胡來。
格洛莉亞可以拒絕,不過她總會做的——畢竟如果自己盡可能地奪走父親的思考和注意力,他就會逐漸忘記待在外祖母家的羅莎,顯而易見,要是從此以後那個孩子能一直留在米洛家族絕對比待在這裡要好。
清點完人數選好人員和裝備的格洛莉亞帶着成員們趕往交易現場。
——倒黴這種事沒有預兆恐怕是人們最大的顧慮之一。
格洛莉亞從海裡狼狽爬上港口岸邊的時候很不太合時宜地思考起母親對她極為深刻的貴族教育,以至于像這種爆粗口才能抒發心中郁悶和火氣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說不出髒話。
老天啊——切,見鬼的上帝,他也該倒些黴!
那個父親口中隻是愛耍些滑頭的軍火販子這次玩得很大。艾芙裡特家族的某個對手不知道怎麼就和這人串通一氣,這根本就不是一場交易,而是一場盛大瘋狂由軍火上演的屠殺。格洛莉亞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她從原本的監督者立刻就變成純粹的拼殺人,中途甚至還稍微思考了一下自己那把太快的劍有沒有誤砍到自己人。
至于最後,那個明明隻剩下一口氣的販子點燃了相當量的炸藥,格洛莉亞當機立斷帶着所有人跳海。
“咳,咳咳……”多少受了些傷,還被爆炸餘波攻擊,而且春天畢竟沒到海水溫度肯定不高——諸多因素影響之下的格洛莉亞感到頭痛。
她扔掉破破爛爛又濕透沉重的外套,帶着殘餘人員根據激戰中得到的線索一路追擊,勉強趕上并成功攔截被搶走的艾芙裡特家族的貨物。格洛莉亞讓前來支援的成員們先帶東西回去,封死消息後自己領上另一撥人殺進幕後主使的長子總是混迹的高檔會所,幹脆利落綁了完全沒緩過神來的青年。
那人是出了名的軟弱膽小,反倒不如他的妹妹和姐姐。格洛莉亞随便用上幾套拷問他就把知道的信息抖得極為幹淨,成功讓艾芙裡特把自己家族捅了個對穿。
雖然這種對手遲早都要被清理掉,但格洛莉亞真心希望不要在她毫無準備的時候飛來這種任務。
“……難道說,父親其實是看出了什麼端倪才讓我來的?不,絕對不可能,他才沒那麼聰明。”
對于自家大小姐對家主的犀利評價,部下們沉默着裝作沒聽到。這已經……算是從她口中能冒出的好點的形容。
“你們先回去吧,我自己待會兒。”
“……大小姐,首領肯定是要聽您的報告而且有話對您說。”
“怎麼,我父親是那種我晚些回去就要死的人嗎?”
“您還是少說點……大小姐,您可是靠着一個人的決斷處理完這一堆爛事,首領肯定是要大加贊揚的。”
哼,他的誇獎難道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嗎?
想到那種爛人就生氣,更别提還要給他作報告,格洛莉亞幹脆擺擺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
3.
裹着鬥篷的格洛莉亞站在街頭犯愁。
她暫時既不想回去又不能像這樣在街上晃蕩,傷口後知後覺地作痛并且發冷。
說起來,這裡離教父家還挺近的。不過這個時間點,他肯定是不在家的。
她歎了口氣,決定從Reborn家的方向繞路回家,就當是散心。
“……”
格洛莉亞調轉方向,但沒有邁開腳步——她的視線被一片黑色覆蓋。熟悉的黑色。
“……教父?”小孩眨巴眨巴眼,高興之餘又有些驚訝。
Reborn的的臉看起來并不太和善,或者準确來說,是比平常在格洛莉亞面前的狀态看起來要陰沉一點。
他今天早上有個委托。解決之後臨時起意的殺手去了艾芙裡特莊園,按往常的時間他能正好碰上他的好教女早起訓練。
顯然,他不但沒見到精神旺盛同他問好,等着他加入訓練的格洛莉亞,還從她那個愚蠢的無可救藥的父親那裡聽到她去參加可笑交易的消息。
Reborn知道不少有關那個軍火販的事,他的記憶中也有向格洛莉亞講述過的内容。
小孩沒有拒絕當然是有不得已的地方,他可以理解。
但她沒有在那場爆炸後回來休息就很不應該——逞強,不服輸,對自己的處理太随意了。
“你在叫誰?”Reborn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推着格洛莉亞的後背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教父。”格洛莉亞抿了抿嘴。她原本是想對着殺手炫耀一番自己今早的成果,此刻冷靜下來發覺他在生氣——因為擔心她出事而生氣。
Reborn沒理她,他一點都不想聽這個很會撒謊的小鬼進行狡辯,聽她狡辯為什麼在外面養好傷而回到家不到三周的時間因為同樣的毛病反而弄得更嚴重。
“……教父。”雖說自己行事不是完全胡來,的确經由一定估量和考慮,但格洛莉亞同時也清楚她有那麼些冒進,于是聲音裡發虛。
“如果你想知道你那位可親可敬的好教父去了哪兒,我看,你隻能去問問上帝。順便你還能再問一個問題——去問問上帝你要怎麼樣才能認識到自己的某些愚蠢之處。”
嗯,好像也沒那麼生氣,不然怎麼還會說這麼多話。
“教父,我要是知道您今天會來我就不去了,早知道出發的時候動作别那麼幹脆利落。”格洛莉亞知道這不是讓Reborn生氣的原因,可她就要這麼說話。
“我親愛的小玫瑰,你就繼續胡說八道吧。”
“教父,我在别人手上就是很難被養活的,他們可不是您。您看,這不就是?”
Reborn很快地掃過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的傷口,很輕地“啧”了一聲,格洛莉亞沒太聽清。
“我看你很精神,非常精神。”
“隻後就說不準了,因為我現在覺得有些發冷——明明隻在海裡待了那麼一會兒而已。”
殺手當即皺眉。所以她還真摔進了海裡?
Reborn深感頭疼地停下腳步。
“……上來吧。”他背對格洛莉亞在她面前蹲下。
教女小姐很高興地爬上他的背并且抱住他的脖子,還不忘嘴欠一句:“所以,我可親可敬的好教父這算是回來了嗎?”
得了便宜還賣乖,也不知道是誰交給她的。
“你這樣不省心的小鬼上帝都怕,他怕你的教父不回來你就要一直問下去把他煩死。”
……
格洛莉亞洗了個熱水澡,穿上殺手給她帶來的幹淨衣物。等她吹幹頭發,喝完桌上的熱可可,坐在沙發上的Reborn示意她過去。
“坐這兒,你的傷總要管管。”
格洛莉亞坐在他腿上,兩條腿上擡号方便腳踩着reborn的膝蓋。殺手撥開她後腦勺的頭發,把清涼的藥膏上在她後頸的擦傷處,進而順着去處理她的左肩。
他把冰袋遞給很小聲抽冷氣的小孩讓她自己按在發腫的頭上。
……這孩子的左手倒也真是多災多難,不過……這次沒傷到骨頭。
“背上有傷嗎?”
“……沒有。”
“下次撒謊的時候再注意點。”Reborn冷哼一聲,停下上藥的動作轉而用指關節敲了一下她的後腦勺。
格洛莉亞忍不住撇嘴,解開兩顆扣子慢吞吞地把襯衣挎下一半。
殺手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新添的傷口,而是一道從左肩靠下的位置斜貫整個背部拉長到腰側的舊傷痕。那應該就是塞西莉娅生前給他講述過的那個可怕雨夜造成的後果之一。格洛莉亞和父親克裡斯互相扭打,才10歲大的小孩先是左手中槍從陽台摔落,又被劃傷了背,她幾乎快被痛暈卻狠狠咬住父親的手腕深及見骨。疼痛和預感到她下一秒就會這樣咬向自己的脖子所帶來的恐懼終于讓克裡斯從瘋狂中清醒,他把重傷的女兒丢在大雨中的草坪上自己先一步離開。
她絕不求饒也不認錯——當然,他沒有就沒錯,所謂的認錯是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會做出的屈服行為。
所以,格洛莉亞可能并不是在逞強或是太冒失——沒人教她該怎麼處理疼痛和危險,她最終選擇習慣因而沒辦法引起重視或是選擇後退。
流血與不流血沒有區别并且永遠沒有後退這種選項,她大概有着這種想法。
……嗯?
格洛莉亞總覺得教父上藥的動作軌迹似乎似乎有意無意剛好順着她背後那道久遠的傷口。
而後,Reborn的雙手卡在她腋下将她整個人向上捧住,格洛莉亞還沒出聲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先感覺到殺手彎腰低頭,親吻了那道傷痕其中一段。
背上落下微涼溫和觸感的位置無意間和她的心髒剛好連成一線,于是原本從Reborn心髒裡醞釀的溫熱和柔軟從他的口腔和呼吸裡發出,進而透過格洛莉亞的背傳給她的心髒了。
她背對着殺手眼神閃顫但沒有移動身體。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跳可能長在了Reborn的身體裡以至于自己暫時性感覺不到心髒的跳動——或者說殺手那一刻他的嘴唇壓住的不是背部而是她的胸口。
“怎麼了,我扯到你傷口了?”Reborn拉高她松垮下來的衣服,順手拿過放在一邊的外套裹住她的雙肩和背。
“……不,并沒有。”她在殺手的腿上蜷縮身體,忍不住放松後靠消掉他們身體之間原本的距離。
“别壓着傷口。”
“沒那麼疼的,教父。還是說,您不願意我靠近嗎?”格洛莉亞捂着冰袋向後轉頭,笑盈盈地去看他。殺手盯着她的眼睛,最終讓她不用發力完全放松,他調整自己的姿勢同人貼合,仿佛是兩塊原本就是一體的拼圖此時完美相接。
“說起來,你原本是打算要向我炫耀的。”
“……嗯。”
“那就說說看你今早做了些什麼,炫耀給我聽聽。”Reborn把聲音放得溫和,考慮起小孩先前因為他的打斷而沒能被滿足的自尊心和驕傲。
格洛莉亞果然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随後仔細地講述,而她的教父一邊作出回應表示自己随時都在認真聽,一邊騰出一隻手将她輕輕環過,又逐漸地扣住她的右手手腕。
格洛莉亞分了點神,她掙脫了殺手後自己張開手掌貼向她教父的。不管是掌心還是手指,全都嚴絲合縫地粘上了。
她在講述裡近乎無意識地用指腹去摸索Reborn的槍繭,殺手手指彎曲把她好動的手扣上,格洛莉亞而後那樣自然地回扣了。
“所以你明知交易風險不小卻還是大意了,并且因為作戰失誤沒能完全殺死對手導緻他引爆炸藥。”
“……可是我明明追回了貨物還解決了對手一家,哪怕有一點點失誤。”
是啊,明明又痛又冷還累得快死卻還是一個人待着成員們解決了事件,最後的結果也是獲得大于損失。
“嗯,還不賴。”
“沒了,教父?這算是一句話?”
“我很想繼續誇你的,小玫瑰。”
“但是?”
“但是你受傷太多,沒被我扣成負分就不錯了。”
“做黑手黨的哪有不受傷的?不公平!”
“能避免的傷又不是不能盡量避免,”他看向被格洛莉亞收在衣服裡,由他送出的項鍊,“你既然常戴着它,那麼以後行動前不如拿起來看一眼,然後順帶想想我今天的評。”
格洛莉亞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4.
格洛莉亞被Reborn送回莊園的時候,她剛一轉身又被叫住了。
“做什麼,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