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垂垂暮矣的時候，你還會愛我嗎？】

【永遠，直到生命的盡頭。】

這是伊恩在翻看德雷克日記本直到最後一頁，他寫下的唯一一句話。

龍族的伴侶已經與世長辭二十年了，這本書的頁腳泛着黃，牛皮的封皮也早就脫落，伊恩花了二十個四季，才斷斷續續翻完了它：

他看着這些文字，就感覺，德雷克從未離去，反而一直在自己身邊。

紅龍第一次感受到人類口中——文字的魅力。

它們像針，像刺，像夏日正午的陽光，明媚又鋒芒，倘若直視，便會睜不開眼。

【索倫跟着阿爾文一起離開了，但是伊恩，我知道那一天終會到來，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學索倫，你的生活還有數不清的未來。】

伊恩記得那一天：一個徹骨的寒冬，索倫突然上門拜托他們将自己與阿爾文埋葬在一起。魔族很偏激，也許阿爾文也曾對他說過像德雷克那樣的話，但是索倫不聽。

反正自己也沒多少時日了。

索倫是這樣說的。他把自己用壽命換來的眼睛這件事瞞得很深，阿爾文一直不曾知曉……

還好，德雷克從來不會對自己有所隐瞞。

龍族的尾巴輕輕的搖晃起來。

就是喜歡把心事寫在紙上這‘毛病’改不過來——

不過原諒這個可惡的木頭騎士了……畢竟這本書，他可以随意翻看。

就像現在，自己自作孽一般一頁頁的再次讀過。

【我知道你不會認真聽我的話，所以我瞞着你，在各處藏了點寶藏。】

再次看到這句話的伊恩輕笑出聲，他用手撫過‘寶藏’二字。

第一年，他就忍着肝腸寸斷的心情翻到過這一頁，也許就像人類常說的那樣——天神都沒有你懂我的心思。

德雷克也最懂伊恩的想法了。

所謂寶藏，其實就是人類騎士在他們所去過的地方用自己的魔力留下的一些文字或者圖畫……倘若不是那熟悉的火元素，伊恩隻怕找半輩子也找不到。

甜言蜜語很少，更多的時候是人類文學家們說過的繁雜的格言。龍族偶爾會思考——為什麼人類能在如此之短的生命裡花那麼多的時間去說出那些文鄒鄒卻又很真實的話語呢？

他們不會覺得很浪費時間嗎？

人的一生赤裸裸的來，空蕩蕩的去，留下這些自己都無法預測的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偉大的文學家們都沒有教會伊恩這個道理，但是作為‘莽夫’的德雷克騎士教會了他：

字是有生命的，它們不是龍族的嘶吼，也不是人魚族的咕噜冒泡；字是有感情的，承載着或美好、或悲傷的回憶，就像德雷克給自己送小禮物，就像德雷克最後那一眼……

煩死了，自己為什麼又想到那個時候了。

活了快六百年的德雷克算是人類壽命裡最最長壽的那一批了——雖然全靠龍血延年。

當細胞不再分裂，當器官開始衰竭，龍血也隻是掉進沙漠裡的一滴水，再無作用。

他們都深知這一點。

德雷克開始忙前忙後：大部分時間花在為伊恩之後生活的擔憂上，眼睛也熬壞了。

那雙墨綠色的眸子本就不像從前那般清明，卻依舊被使用到深夜，它們的主人像個真正的老者一樣為了一點小事而擔驚受怕。

伊恩還吐槽過他老了就喜歡胡思亂想，結果看德雷克真往心裡去的樣子，立馬閉了嘴，再也不敢提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