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越坐在石階上,目送自家相公走遠,直到再看不到人也不肯收回自己的目光。
作為一名村夫,常興業是個特殊的存在。特殊在他好像與其他村夫格格不入,卻又能同他們很好得融為一體。
若非見過他堅實的手臂跟小腿,時越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樣一個看上去溫潤如玉的小郎君可以在農田裡肆意昂揚揮汗如雨,又可以在危險來臨之際果斷護在自己身前。
思及此,她的腦海裡又不由自主浮現出常興業的一颦一動,心髒也跟着砰砰亂跳了起來。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有些難受,但更多的是享受,甚至興奮,時越不懂怎樣去形容,更不理解其中的奧義。
沒多一會兒,常興業便重新進入時越的視線裡。
隻見他手中提着個油紙包,步履輕快得朝着自己走來。
“相公。”
時越起身去迎,開心得好像兩人正在經曆分開許久後的重逢。
“好吃的。”
常興業說着,提起手中的油紙包,“來,咱們過去坐。”
時越聽話得重新坐回到草墊子上,滿心期待得看着被打開的油紙包。
還沒待她看清裡面的東西,一股沁人心脾的花蜜味道便撲面而來。
“是桂花糕!”
時越脫口而出,她好像吃過這種糕點,隻是記不清了。
“榮記的桂花糕是這條街上最好吃的,也是鎮上最出名的,嘗嘗。”
說着,常興業将糕點往時越跟前送了送。
時越伸手拿起一塊,放到口中細細品嘗。果然,糕體松軟又濕潤,似乎每個孔隙裡都浸滿了花蜜,一口咬下去,便好似千樹萬樹的桂花瞬間在嘴巴裡綻放開來。
“真好吃!相公你也吃。”
時越又拿起一塊直接送到常興業嘴邊。
他略猶豫了下,還是張口咬住了那塊桂花糕。
常興業并不喜甜,可不知為何今日的桂花糕卻格外合胃口。
時越見他吃了自己遞過去的桂花糕,那種感覺遠比自己吃下還要開心。
兩人吃過點心,常興業将油紙包疊好放在了一邊。他轉回身,面向時越時,發現對方嘴角上沾着一粒桂花碎,于是伸出手來,認真又小心得将碎屑取下。
時越的眸子清清淺淺,在光線充足的戶外更甚。她一瞬不瞬得看着常興業所做的一切,先前那種奇妙的感覺又再度出現,心髒也随之一并作亂。
常興業這會兒也察覺到自己的動作頗為暧昧,為了避免尴尬,他及時開口岔開了話題,“對了,月娘,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你怎麼會功夫的?”
聞言,時越皺着眉頭思考了一陣,最終洩氣一般搖了搖頭,“不記得了,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好像身體自己會做出反應。”
看得出,時越并未撒謊。可她的回答更加印證了一點——她絕非尋常人家的姑娘。
猶豫再三,常興業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月娘,今日帶你到鎮上其實還有件事。”
見對方偏過頭來等着自己說下去,常興業繼續開口道,“橫豎都來了,不若咱們就去鎮守那裡報個備,看看近來是否有誰家丢了姑娘,興許……”
一聽他還不死心,又要把自己帶去官府,時越當下便癟嘴要哭。
“相公,你果然還是不想要我……”
“怎麼會呢?我也隻是……”
看着時越的眸子,常興業突然覺得有些話已然說不出口。
“隻是什麼?”
時越并非假哭,她是真傷心也是真害怕。
“月娘,我沒有旁的意思,真的是怕你錯過同家人相認的機會。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誰嗎?”
時越聞言,止住了哭聲,她反問,“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啊,人一定要記得過往的事嗎?再說,一旦發現我家裡人對我不好怎麼辦?他們萬一又把我賣了呢?這次遇到你們算我幸運,再有一次可說不準了!”
總而言之,時越是打定了主意不去報官的。
見自己說不動她,常興業不知為何,好似反而松了口氣。
“是啊,沒人規定人一定要記得自己的過往。月娘,你說得對,那咱們就不去了。不過,今後若有一天你還想尋回自己的家人,定要告訴我。”
時越聞言,狠狠點了點頭。
“相公,我第一次來鎮上,你帶我到處逛逛好不好?”
小姑娘的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
“這樣,咱們先把帶來的菜賣完,等早集結束我帶你去逛,可好?”
“嗯,那我來幫相公賣菜。”
過了一會兒,常興業才發現,時越這句幫他賣菜的話不是随口說說的。她是真的花了力氣叫賣,來吸引集市上的客人。
因為相貌出衆,嘴巴又甜,一車菜很快兜售一空,照比常興業一人擺攤時賣得還要好。
收好賺到的銅錢,夫婦二人依約在鎮上逛了起來。
回到村裡已是天剛擦黑了。
時越坐在來時的車鬥子裡,這會兒沒了貨物,隻有幾件帶回家的物什,地方陡然寬敞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