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掃陰霾,今日天氣正好,暖陽灑落。
将犯人押往大牢後,面對那些吵鬧也好,嬉笑的面孔也罷,步笑安都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不管縣衙内喧嚣的人群,她穿過熙攘人群,徑直回到了她那方清淨的宅院,躺椅輕輕一搖,悠閑地自在去了。
她今日替天行了道,護了章州的百姓一番,可卻也有點懼怕他們。原因自然是上一陣子對你畢恭畢敬,下一秒鐘立刻翻臉不認人。人心難測,上一秒溫情脈脈,下一秒鐘刀子就從你後背捅過去。
但她轉念一想,好像官也是這樣。隻要是人,當知道了對方必敗無法反抗之時,都會有兩面三刀的可能性,古言稱之為落井下石。
不過這次的落井下石有些大快人心罷了。
忽地,她的思緒飄遠。父王當年想來也是被信任的人用之兩面三刀的嘴臉給騙了,從身後狠狠捅了一刀,至今不知所蹤,連死訊也無。
思及此,她免不了多一些傷感。
置身事外到底是容易的,但是每每看到那些屍位素餐,欺壓百姓的父母官,她還是忍不住做點什麼。
她雖然攬下了章州的這檔子事兒,不過并不後悔。反而有些慶幸,這回既懲戒了貪官,同時還發現了一些宮變真相的蛛絲馬迹。
這就夠了。
王給了她三天的期限,如今剛到第二天她便已順利結案,把那些不長腦子不做人事兒的狗官送到了牢裡。按道理來講這是超前完成了王交給的任務,實際上卻是差一點遲了。
升堂算是一個時間點,而不是所有事情的終結點。這之後還有一系列的查證,記錄等一系列的繁瑣事,若要不落于草率,這些都需要時間。
幸而這些瑣務可交由屬官打理,省得她再親力親為。
所以,王對外宣布的三天時間,實際上卻是短的不能再短了。
她到底可以信他嗎?他會不會也是會兩面三刀的人?
她阖上眼簾,在躺椅上思考着進入了夢鄉。
秋風透着蕭瑟,帶着她回到了往昔歲月。
步笑安做了一個夢,夢裡她還是那天真爛漫,尚且不知世事的王女。
有一日,她調皮地蹦到了宮中的古樹上,坐在枝頭遙望着禦花園旁邊的尚書殿。
金光燦然的面具戴在稚嫩的臉上,一雙眸子閃爍着渴望的光芒。
她無聊地用柳葉折了個草環戴在頭上,自言自語,“為什麼其他孩子都可以去上學堂去讀書,我隻能讓老師帶着戒尺和書本來我殿裡?”
她拿着柳葉枝甩了甩,仿佛在模仿釣魚的動作,“我也想跟他們一塊兒背書——多有趣兒。我還可以在他們的書上畫兔子。”
說到這裡,她笑意盈盈地低頭,靈巧地将柳條收回折疊,纏繞出一隻精巧的柳葉兔,然後輕輕将那柳葉兔放在掌心。
她拎起兔子耳朵,看向屬下伫立着的今日當值侍衛,帶着些許炫耀的語氣說道。
“看,我不僅會畫兔子,還會折兔子。”
随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隻見一襲黑衣的少年倚靠着古樹,遠遠瞧來,似個盡職盡責的侍衛,直挺挺地立着。可若走近細看,便會察覺他卸去了大半力道,肩背微倚,透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他黑袍玉冠,眉目如畫,英俊的臉上有一顆美人痣。他約莫和她同歲,然而一舉一動間,卻比她多了一絲沉穩。
她似是看這人看出了神,“呀——”
一聲驚呼脫口而出。
指尖稍稍一滑,那柳條折成的小兔子便自她掌心墜落,在風中旋轉而下。
她攀着樹枝連忙伸手去抓,卻終究完了一步,指尖撲了個空。
不料那倚着古樹偷懶的侍衛突然睜開眼。隻見他手臂一探,衣袖翻飛,那兔子穩穩地立在他的掌中。
她松了一口氣,望着下面吐了吐舌頭。
“殿下——”
那黑衣侍衛擡頭用着清淩淩的眼神在看她,聲音總透着些許無奈。
她俏皮地道:“甘侍衛是吧,你說你一個護衛長得那麼好看做什麼。”
那少年抿了抿唇,将兔子握在掌心,“殿下,在下姓蔺,名甘棠。不姓甘——”
她眨了眨眼睛,“蔺?”
“我還是叫你甘棠好了。”
她笑顔如花,帶着一絲俏皮。
從此後,那日的當值侍衛就成了她的貼身暗衛。雖然擁有了王女的寵幸,但想偷懶相比以前也少了許多機會。
畢竟白天陪着上房揭瓦,晚上站在房間外面執燈守夜。
而且每每冒出來什麼古靈精怪的想法,步笑安總會第一個跟他分享,然後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樣子總是會笑的無比歡脫。
總之,哪裡有她步笑安,哪裡就有他蔺甘棠。
然而人不管在多美的美夢裡,總有一刻會醒來。
不論清醒的瞬間有多麼的想将美夢繼續下去,都會被記憶拉回現實。
但,并不總是醒時如此驚悚。
步笑安再次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還未完全聚焦,便看到一張美貌俊秀的臉,就離她有一寸那麼近。
——什麼東西!
她心頭一驚,下意識睜大眼睛,本能地揚起手,想也沒想便是一巴掌甩去。
手臂甫一揮出,卻被一股巧妙的力道輕輕卸下,動作幹淨利落。
“喲,還是個練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