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片海洋在胸腔裡漲落,沈霜大口呼吸着,竭力遏制身體的顫抖,那雙霧一樣的眼眸裡,終于有了明顯的情緒。
——憤怒。
沈霜愛冷绛,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對于冷绛的死難以釋懷,為了讓冷绛入祖墳,委曲求全。
而冷缪堂而皇之提起這件傷心事,并以一句玩笑話,将過錯盡數推給沈霜。
冷缪總是後知後覺,他話說太重。
可那又怎麼樣?
看着沈霜憤怒、憋悶的表情,冷缪心中反而有快意。
是啊,沈霜又能拿他怎麼辦?冷绛的骨灰還沒進祖墳,他們還有口頭的交易,就算話說得再惡心,沈霜還不是要乖乖讨好他?
下一秒,迅捷的風帶着一股子濕熱的暖香,狠狠扇在他臉上,冷缪被這力道帶着偏過頭,不可置信伸手捂着臉上的火辣。
周遭人的目光驚駭、幸災樂禍。
張楚年試圖攔在二人之間,可冷缪的動作很快,他驟然沖上前,一隻手狠狠掐住沈霜的脖頸,怒不可遏吼道:“你敢打我?”
以往總是冷漠矜貴的眼睛此刻暴起,憤怒滿溢出來,一字一句說道:“沈、霜,你怎麼敢打我?!”
沈霜雙手握着鉗制住他脖頸的冷缪的手,試圖掙紮,可冷缪的力氣太大了,藏在皮下的腱子肉線條流暢。
沈霜臉色一沉,一腳往冷缪□□踹過去,冷缪吃痛松開手,隻是短短一瞬間,兩人就打在一起。
張楚年目瞪口呆,試圖過來拉架,卻也被殃及池魚挨上幾拳。
冷缪手握成拳,朝沈霜小腹重重打去,沈霜捂着肚子,發出一聲痛呼。
張楚年在一旁急道:“别打肚子啊,髒器有破裂風險!”
“你怎麼不說我要斷子絕孫!”冷缪氣憤大吼一聲。
沈霜從小到大,為了活着沒少打過架,下手心狠手辣,專挑那些不堪言的位置打。冷缪從小練拳,專業賽打過不少,饒是這樣,也沒讨到多少好。
兩人身上都疼痛難忍,沈霜忍痛的能力更強。
見沈霜還想擡腳踹他,冷缪更惱,伸手一扯,拽着沈霜将他壓在地上,沈霜推搡着他,奮力掙紮,可無濟于事,他緩緩放下力道,劇烈喘息着。
冷缪看着沈霜垂下手,躺在地上,姣好的面容從緊繃到平靜,一雙眼睛冷的厲害,他忽然湧出一陣驚慌。
從小就是天之驕子,自覺高人一等的冷缪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的心慌,更加拉不下臉去道歉,他罵了冷绛、貶低沈霜,沈霜也給了他一巴掌。
後面打得架兩人半斤八兩,這不也算扯平了?
冷缪越想越是這麼回事,他的語氣還是那樣高高在上,“鬧夠了嗎?”
“扯平了吧?”
沈霜還是冷着臉,會沖他淡笑感謝的唇抿得很緊,最後吐出一句,“道歉。”
“給冷绛道歉。”
冷缪想也不想地反駁,“憑什麼?”
冷缪的反應在沈霜意料之中。
沈霜淡聲說:“那就滾開。”
這樣的淡漠更讓冷缪心慌,可大庭廣衆,兩人這樣實在不好,冷缪思考片刻,還是站起身。
沈霜爬起來,緩慢地朝來時的路回去,冷缪追上去,急問道:“你幹嘛?”
“從這裡走回去,你走到明天都不會到。”
沈霜沉默着,不予理會。
冷缪伸手拽他,卻被沈霜反應極大的甩開,好似他是什麼不能觸碰的髒東西一樣。
冷缪頓感失落,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道歉?那他的面子往哪兒放?
冷缪心中第一次因自己的口不擇言而懊悔。
沈霜走得很慢,冷缪以為是他欲擒故縱,等着自己道歉,細看才發現,沈霜肩膀的顫栗。
冷缪的臉色也是陰沉的,滿不在乎去想。
倔驢是吧,那就讓他走,看看他什麼時候能走出去。
可下一瞬,腦海裡就浮現張楚年說的那句話。
别打肚子,有髒器破裂的風險。
冷缪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快步走到了沈霜身旁,脫口而出,“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沈霜仍然不理他,自顧自的走。
明明連發絲垂下都顯得那樣乖順的皮囊,怎麼就會這樣倔?脾氣怎麼這麼大?
冷缪氣憤地想:好臉真是給多了。
他冷笑道:“好啊,那你就走,回去我就把冷绛的骨灰丢出去。”
沈霜驟然停住,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冷缪,眼眶氣的泛紅、腫脹,暈上酡紅,話從牙縫裡擠出來,“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冷缪抱臂站在那,冷冷地笑,好似皮囊裡有隻惡鬼掙脫出來,張牙舞爪的蔓延,粘稠的将沈霜包裹,讓其窒息。
“是啊,你有辦法嗎?”
沈霜走了回來,冷缪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傲慢不加掩飾的自内而外流露出來。
兩人對立着,夕陽橙紅色的光一寸寸追上他們,臉蒙上半邊紅,沈霜的眼還是冷的,凍得冷缪心髒跳動漸緩。
沈霜擡手,冷缪以為他又要扇自己巴掌,下意識後退半步,見沈霜露出一個笑,帶着股瘋勁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