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缪不知不覺看呆了。
腼腆、羞澀、羞恥、屈辱,他在沈霜臉上看到過諸多情緒,唯獨沒有這種矜貴傲慢的瘋勁兒。
沈霜手指遙遙指向向下的車道,對他說:“比一比?”
“我赢了你給冷绛道歉,我輸了随便你怎麼提要求。”
冷绛,又是冷绛。
沈霜總是因為冷绛和他翻臉,實在可惡。
可他又去想,如果他比冷绛先遇到沈霜,沈霜是否也會為他做這些事?無條件的維護……
都怪冷绛是個廢物。
沈霜坐在後座,動作生疏,并且讓他慢點,一看就是不會騎車,并且害怕。
他到底能為冷绛做到哪一步?就算他願意,可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冷缪毫不猶豫地答應。
沈霜活動了一下疼痛的身子,腹部隐隐作痛,讓他臉色慘白。
“有車嗎?”冷缪問。
沈霜依舊不回答,自顧自走回去,站在人群中央,輕車熟路對工作人員說:“把冷绛寄存的車推出來。”
工作人員點頭,快速跑去車庫。
冷缪心中突兀有了些不祥的預感,急切追問道:“你不是說沒來過嗎?”
沈霜歪頭,睨了他一眼,“什麼都要告訴你嗎?”
冷缪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拳,連連說了三個“好”。
工作人員不一會兒就推出一輛白色機車,鎏金燙在車身印出一條蛇似的花紋,車頭上還有兩枚用愛心圈起的指紋。
冷缪心中一陣憤恨。
不用想也知道沈霜瞞着他是因為什麼。
沈霜想讓冷绛的骨灰進祖墳,他以此要挾。
沈霜被欠債人找上門,他本意解決,卻讓債務轉移。
無非就是不願将往事袒露,怕被他再抓到軟肋。
沈霜跨坐上車,握着車把,動作熟練且流暢,賞心悅目。
冷缪眼眸半眯,好勝心又追上來,大步走向自己的車。
兩人并排騎着機車,停在起始點,一旁的富家子弟起哄說笑。
站在路旁的工作人員舉起信号槍,伴随着帶着彩煙的槍響,兩架機車流星一樣沖出去,車尾氣劃出一條直線,在風中消散。
冷缪握着車把的手心出了汗,他出國前,常常來這兒練車,對于路況無比熟悉,自認為不會輸給沈霜,可沈霜的藏拙還是令他不安。
沈霜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緊緊咬着兩人之間的距離,海邊的風是鹹澀的味道,卻又與他常常在沈霜身上聞到的不同,少了醇厚的香。
車道被改造後有十六個彎,沿着峭壁往下,除了起始點出去的一百米,之後全部貼着懸崖。
冷缪在第一個彎道不減速反而加速過彎,因為慣性下壓身體,幾乎要貼着地面。
前三個彎道弧度很大,是最容易拉開距離的地方,後面的彎道窄小,再這樣加速容易沖出護欄。
彎道旁的護欄皆有明顯撞擊後修複的痕迹。
接連過了三個彎道,冷缪心下放松些,透過倒後鏡去看沈霜,隻見那白色摩托和幽靈一樣緊追不放。
沈霜的臉被藏在同樣白色的頭盔中,看不見分毫,他壓身在車上,如同和車合二為一。
冷缪又是一驚,想不到沈霜車技竟然這樣好,實在詫異。
冷绛每天寫寫畫畫,對于開機車是沒有絲毫興趣,那麼感興趣的自然是沈霜。
冷缪再次加快車速,試圖甩掉沈霜,可遇到前面的拐彎,又不得不減速下來,耳側傳來另一陣轟鳴聲,隻見沈霜的摩托幾乎要和地面齊平,護膝在地面磨出一串火花,就那樣輕而易舉超到他的前面。
冷缪眼眸半眯,過了彎道再次提速,可沈霜時時刻刻注意着他,見他試圖超車,就改換位置擋在他前面。
下一個彎道,冷缪被甩開三米。
沈霜仍是貼着地面拐彎,絲毫沒有減速的意圖。
第六個彎道,被甩開四米。
五米、六米……
冷缪整整落後了一個直道,視野前方的沈霜已然拐過去,消失不見,将他遠遠甩在身後。
最後一個彎道還有機會,最後一個彎道是最難的,狹窄且陡峭。
拐過轉角,冷缪見到了正在沖刺最後一個彎道的沈霜,機車因為不平地面而顫抖,沈霜卻依然沒有減速,護膝擦在地面,撞起碎石。
冷缪眼睜睜看着沈霜穿過彎道,即将到終點,而他才堪堪騎到最後一個彎道。
冷缪心一狠,不再減速想學着沈霜賭命的模樣,車身劇烈顫抖,他緊緊握着把手。
一陣失控感傳來,隻聽一聲巨響,身體重重摔在地上,機車撞上護欄,冷缪擡眸,看見沈霜穩穩停在終點,摘下頭盔,轉頭瞧着他。
盛大的夕陽落下,灰藍的海面在他身後。
沈霜緩緩朝他走過去,身份倒轉,他不再是高高在上随意評判他人的上位者,沈霜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道歉。”沈霜說。
這一刻,他們才真正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