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半趴在冷缪身上,端詳着他指節的擦傷,隻是破了些皮,冷缪卻可憐兮兮地說:“好疼,幫我吹吹。”
沈霜打了個哈欠,問道:“有煙嗎?”
“你還會抽煙?”冷缪來了興緻,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軟煙。
細細打量着,青年慵懶半趴在他身上,倦色的臉是白皙的,不久前才看到的緊張、恐懼,盡數退卻,淡漠的好像無波的水。
很陌生,可卻有着緻命的誘惑,帶着他跌進一條糜爛的絢麗河水中,随着水波流淌、翻湧,再無法自拔。
沈霜抽出一根煙,冷缪俯身為他點煙,打火機發出一聲脆響,火花竄起,煙頭冒出點點紅暈,白霧袅袅從唇畔升騰。
“你被他趕出來了嗎?”沈霜問。
這個他毫無疑問指的是冷邈。
“是啊。”冷缪點頭,又佯裝那委屈神色,“你願意和我一起出去嗎?”
心中的弦不斷收緊,這幾乎是個奢望。
他們才認識短短幾天,大多數時間都在憤怒與屈辱中度過,寥寥無幾的溫情并不足以支撐沈霜做出肯定的答複。
可是下一秒,他聽見沈霜說:“我願意。”
好像身處教堂之中,白鴿從周身飛起,在大簇豔色玫瑰裡,他虔誠親吻沈霜的指尖,煙灰不可避免的簌簌落下。
指尖傳來柔軟溫熱的觸感,沈霜笑吟吟地誇獎,像來自上位者輕飄飄的獎賞。
“好乖。”
冷缪不覺憤慨,猶嫌不夠,“再誇幾句。”
沈霜将煙灰抖在冷缪自覺攤開的掌心裡,“得寸進尺的壞狗。”
真可愛啊,愣頭青。
冷缪卻突兀擡手,握住沈霜夾着将将燃盡煙蒂的手,灼熱的燙意在手心裡蔓延,疼痛也沒有讓他蹙眉。
“幹嘛?”沈霜平靜地問,并不意外冷缪的行為。
路邊的野狗總歸和馴養的不一樣,瘋一些、神經一些,也是正常。
“獎章。”他說。
冷缪攤開手心,随手丢下煙蒂和煙灰,手心裡被燙出的痕迹紅腫,不一會兒便起了個水泡,等傷口好後,會留下永遠的疤,或是白色,或是灰色。
他想留下一些,某個角落裡,他們平靜地幸福的證明。
“蠢。”沈霜并不為此感動。
冷缪探頭去看沈霜的表情,疏離矜貴的,和冷邈如出一轍的表情。可他卻并不氣餒,細細摩挲着沈霜的肩頭,“蠢人幹蠢事。”
他确實做了不少蠢事,得來這個評價也實屬正常。
“我們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回來?”沈霜問。
“過幾天,我會打理好的。幾個月吧,玩盡興了就回來。”
冷缪願意暴露他處境的不利,卻不願詳細去說,太丢份了。
沈霜徹底趴在他身上,下巴抵在他的肩頭,沉沉睡過去,畫似的眉眼舒緩、甯靜,時間也凝固起來,藏在角落裡。
冷缪輕柔将沈霜翻了個身,明目張膽摟在懷中,徹底代替死去的哥哥,懷抱着愛人。
細碎的耳語傳來,連接成熟悉的,幾乎恨透的名字。
“冷绛。”
冷缪的手緩慢收緊,眼眸因為憤怒而泛紅,卻不知該死盯何處。
他不能怪沈霜記挂着正牌老公,更不能沖一個死人發洩怨氣,于是隻能怪自己,為什麼遠赴國外。
若非如此,當初冷绛和沈霜一切的幸福,或許都該由他與沈霜共同構成。
冷缪一遍又一遍寬慰自己,試圖與心結和解。
沒事的,他們來日方長。
何況他與冷绛長得如此相似,将沈霜記憶中的名字替代就好。
他擡手,隔着虛空,沿着線條,勾勒出沈霜的面容。
手指在半空中輕顫,沿着線條竟緩慢勾勒出一個人形。
潔白畫布上是一條枯竭的豔色河流,曲線畫出斑駁的河床,殘留的血色河水、裸露的沙石……
徐豐年猛然丢下畫筆,驚詫發現,那竟然是沈霜的模樣。
顔料的味道在寬敞畫室中濃烈席卷,敲門聲驟然打斷思緒。
“老師,我來啦。”
熟悉的帶着暗啞的嗓音響起,徐豐年倏地拉下畫布,掩蓋見不得光的未知心事。
他站起身去開門,門外的沈霜今天穿着花色短衫,白色亞麻褲,腰間墜着同色白色飄帶,直直垂下。
“老師,下午好。”青年笑得溫柔,聲音是軟的、啞的,眼眸裡的仰慕傾瀉而出,海潮一樣将人包裹。
徐豐年隻覺得腳下一軟,好像并不是踩在實木地闆上,而是輕飄飄、軟和的雲裡,“請進。”
不遠處,倚着一輛白色摩托屈腿抽煙的高大男人暗含警告瞥了一眼,像路邊的野狗一樣兇惡,驟然讓徐豐年回神,他擰着眉去想。
那好像是冷邈的弟弟,冷家三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