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冷缪在心裡罵了冷邈無數遍卑鄙無恥,面上的皮卻也繃緊不敢言語。風聲鶴唳地觀察着沈霜的一舉一動。
冷绛的份量太重了,重到常常壓得他喘不過氣,分明死後才那麼小一個骨灰盒,雙手就能捧起。
冷缪不用去想後面的走向,沈霜肯定會淚如雨下地走過去,抱起骨灰盒,失了這些日子養出的肆意,又歸為乖順模樣,仍冷邈拿捏。
他曾以此要挾過沈霜,旁人自然也能。
沈霜推開冷缪擋在門口的身體,緩步走進去。
冷邈素來古井無波的臉,看見沈霜的動作是,噙起一抹滿足的笑。
心中那崩塌的樓閣在瞬間重建,高高矗立,穿過彩繪玻璃、垂落綢緞,繁美的黃金籠旁,有一隻黑色狐狸正在他眼中心甘情願走進籠中。
冷缪面色湧上焦急,扯住沈霜的手,聲音裡帶了哽咽的怕,“别去、别聽他的,求求你……”
“沈霜,你說過的,不會再這樣對第二個人。”
“你說的,就這樣就好。”
沈霜的腳步很慢,卻讓他無端看出一種堅定,連一個眼神都未分給冷缪。
冷邈終于放下那本書,站起身,對沈霜伸出了手,“沈霜,我願意陪你。”
幾天前夜晚的請求在下着暴雨的毛裡求斯得到回答,雨聲紛雜,來勢洶洶,裹着他們跌進一場洪流的鬧劇中。
沈霜停在了二人中間,再分寸未動,他嘴角上翹,眸裡卻是一片淡漠。
冷邈眼眸微睜,心中隐隐不安。
冷缪緊緊攥拳,失神的眼裡滿上希冀的光彩。
“哥哥,我想開了。”
“守着一個死人過一輩子,未免對自己太過苛刻,您說的很對,錢和權才是我想要的東西。”
那夜的回答也有了改變,按了他的想法,卻又并未如他的意。
冷邈面色凝重起來,還是試圖将一切拉回自己的預想之中,“那你也該選我,冷家是我做主。”
沈霜腳步微擡,卻不是朝他靠近,而是退後,一步又一步,撞進冷缪的懷中,臉上是譏諷惡劣的盎然笑意。
“有些東西過猶不及。”
冷缪難掩喜色,激動的圈住沈霜,将人固執禁锢懷中,以一種保護的占有姿态。
沈霜這番話,是不是說明,他在沈霜心中也有了幾分重量。
冷缪傲然擡起頭,春風得意地望向冷邈,“哥,聽到了嗎?”
“現在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選我,他選了我。
一切發生的太始料不及,唯獨喜悅能跟上心境,一股腦湧進身體裡,克制不住的顫抖。
冷邈臉色愈發陰沉,隐隐有了怒意,帶着皮質手套的手撫上骨灰盒,短短幾天,桃木骨灰盒上落了一層灰,淺薄的。
黑色狐狸在黃金籠旁上蹿下跳,爪子撥弄上面的珠寶,要看籠門關上的那一刻,卻一溜煙奔向曠野,投進另一人的懷抱中。
疲憊輾轉在身體裡,提醒着他,事情依舊沒能按照預期發展,一切所為此做的計劃都淪為無用功。
夢做的太真,隔絕的界限卻被現實打破,于是夢溢了出來,裡面欲望幻化的黑水淌了滿身,粘稠覆蓋碎石飛屑。
除了憤怒外,竟還有恨的存在。
他恨沈霜一次又一次不按他的預期而行,恨沈霜害他如此狼狽、疲憊。
真可恨啊。
“既然如此。”冷邈長歎一口氣。
“我弟弟想必也不想看未亡人當做遺産似的,被自己一胎雙生的弟弟繼承。”冷邈雙手捧起骨灰盒,手頓然一松,毫無預兆,“沈霜,一起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