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紀驚覺,回頭看去。
他看到一個黑影提着一柄漆黑的刀,逐漸向他靠近。
道紀一下子站了起來,險些在沙灘上絆倒。
他不敢移開視線,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那道黑影看,生怕一轉開視線,那道黑影便會捅穿他的喉嚨。
“……”
直到那道黑影走出樹林的陰影,信步在沙灘上走着,好似并沒有殺意。
那步伐,露出了一點道紀熟悉的氣息。
黑影站在他不遠處停下,“真這麼怕我嗎?”
道紀僵在原地。
陳遇的臉從黑暗中出現,半明半暗,明的那半張臉帶着笑,另外一半卻看不清。
“吓到你了?”陳遇皺皺眉,怎麼道紀從看到他出現開始,就一動不動的,被海風給吹傻了?
恍惚間道紀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黑暗中的人影是從血海裡掙脫出來的,黑衣看不見血的紅色,卻有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那道肅殺恐怖的黑影每走一步,地上便多了一串血迹斑斑的腳印。
他的梅花天卦告訴他,這種感覺并非虛幻,而是真的。
隻是此刻并非往昔,道紀舒了一口氣,“……你怎麼在這?”
陳遇打量了一眼道紀的滑稽打扮,光着腳,衣擺卷起,沒點尊貴國師大人的模樣。方才又驚恐地盯着自己,雖不是自己故意為之,但讓他有點莫名的高興。
“沒事誰想半夜來這裡吹風?”陳遇望了一眼海面,“棘手的活來了。”
“棘手……陛下有事差遣你?”
“也是你的事,陛下叫我去把蕭雲何綁回來,關在徐亨那,立夏祭禮結束再放出來。”陳遇咋舌。
雖說處理官家的家事本就是羽林軍的職責,但事情若牽扯到這個蕭雲何,大多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還容易得罪人。
所以才讓陳遇去。
陛下最不在乎的就是讓陳遇去得罪人,陳遇得罪的人越多,徐帝甚至會給與他更大的權力。
這便是羽林軍勢力日漸膨脹的原因。
但陳遇知道,這是徐帝牽制千虎将軍舊部的一個“妙計”。
“讓你去金陵找他?可不确定他是否回了蕭家……”
陳遇把刀往身側一插,“到了金陵再說吧,反正你亦要去,不妨捎上我。”
道紀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有些欲言又止。
所以方才拔刀是做什麼?
陳遇展開雙臂沖他展示:“可有什麼不妥?多個侍衛罷了。”
不妥的顯然不是陳遇,而是……
忽然,一聲清亮的吟聲從海面上傳來,兩人齊齊向海面看去。
“什麼……東西?”陳遇瞪大了眼。
有一道似人的殘影悠然地從水面上躍起,在空中劃過,優美如一隻水鳥,忽然又消失在月亮中。
随即,那清吟又至,愈來愈響亮。
有什麼巨物逐漸向兩人靠近。
陳遇對詭谲事物總有十二分的警惕,下意識把手搭在刀柄上。
不知是不是下意識間,道紀按住了他意圖拔刀的手。
陳遇詫異地轉頭看他。
“别拔刀。”
道紀怕了陳遇這動不動就出刀的反應,但他大概知道其中的原因。
從戰場上回來的人,大多都有一些改不掉的習慣。
手上的觸感冰涼,陳遇懷疑道紀被風吹得太久,整個人都冰冰涼的了。
“嘿呀——”
那道殘影愈來愈近,也愈來愈清晰,陳遇這才确認是一個人影,一個身着白色輕紗的,人?
層層疊疊的輕紗異常繁複,被風一吹,更是寬大蓬松,衣擺處系着銀色薄片發出清脆的響聲,若仔細看,和那隻螺号上系的銀片是一樣的樣式。
“許久不見了,漱岩仙友。”道紀松開了手,轉而向來者作揖。
來者叉着腰擺擺手,露出一口白牙:“來晚了來晚了,剛剛在和大鲸魚吵架呢!還好我吵赢了!哼哼!”
滿臉寫着驕傲。
“和誰吵架?”陳遇去看道紀,見他的臉上并未有一點驚訝,倒顯得自己大驚小怪的。
漱岩蹦蹦跳跳的腳步停了下來,笑臉登時消失,畏懼地打量陳遇,還往外走了兩步。
“你朋友啊?”漱岩小聲問道紀。
道紀猶豫了一瞬:“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陳遇皺眉。
原來在旁人面前,事到如今,道紀并不覺得自己是他的什麼人。
倒也沒錯。
隻是陳遇有點不悅。
“這麼……這麼……兇啊?”漱岩拽着道紀的衣袖,胡亂地比劃了什麼東西。
“……”陳遇聞言故意擺出一張兇巴巴的臉。
道紀看出他的小脾氣,對漱岩道:“無妨,他同我們一起走,不會傷害大花的。”
漱岩略有些懷疑,仗着道紀在,他又對陳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小聲道:“戰場的遺孤,忠魂和冤魂的寄生。”
“你要小心哦。”這句話是對道紀說的。
“好。”道紀點點頭。
事到如今小心怕是有點晚了。
聲音雖小,但還是被陳遇聽見了,他露出愕然的表情,這位仙人用的詞讓他不解:“寄生——是什麼意思?”
道紀露出一絲憂愁的神色。
漱岩不想說太多,于是信手一劃,立刻在他的腳下出現了一道彩虹般的橋梁,徑直伸向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