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紀最後一次來訪蕭家,正是蕭雲何的母親蕭清羽的喪禮。
他母親在年少時曾是名動金陵的美人,但蕭清羽不愛紅妝愛戎裝,劍術超群,英姿飒爽。常在江湖上露面,想要求娶她的人更是踏破了門檻。
忽然有一天,蕭清羽消失了,兩年間不見蹤迹,杳無音訊,蕭家派了無數人去找,兩年間竟是一無所獲,她就像消失在了人間。
有傳聞說她死了,又說她尋仙問了道,自此成了仙人,一時間流言蜚語傳了開去,成了金陵茶餘飯後的坊間故事。
再後來,蕭清羽回來了,抱着一個一歲的娃娃,回到蕭家。
江湖上一片嘩然,蕭家的大小姐未婚先孕,生了個兒子。
這下傳言在江湖上如雪花般飛舞,愈演愈烈,有人疑惑,有人震驚,亦有人大罵。
蕭清羽沒有解釋,至此之後便不在江湖上露面,也不知隐居在何處。
就此,江湖上頗有才情美名的蕭家大小姐成為了大多數人笑話的對象,什麼美人,什麼奇才,最後連個嫁人的名分都沒有。
蕭家默默替蕭清羽撫養了孩子,對孩子爹的身份守口如瓶。
直到當今徐帝下旨,诏蕭雲何回京。
大家才知道,這十幾年間,蕭家守口如瓶的秘密,竟事關如今天子……
可令人遺憾的是,蕭雲何回京之時,蕭清羽已經過世。
即便徐帝後又下召冊封蕭清羽為貴妃,也隻不過是亡羊補牢。
……
道紀和陳遇在鹽城送别了漱岩之後,騎着快馬從鹽城趕往金陵。
直到正午時分,兩人才趕到。
陳遇是行軍打仗出身的人,牽着馬在金陵街頭神采奕奕,要不是星夜奔波,道紀有傷在身急需休息,否則陳遇還能在金陵城裡逛上兩圈。
兩人避開金陵的鬧市,在遠避喧鬧的巷子裡找了一處客棧。
客棧的紅漆刷得锃亮,門外挂着的牌子示意今日有房。
小二見着有人來,忙站起來熱情地問道:“兩位,打尖還是住店呐?”
“住店,兩間客房。”陳遇往桌上抛了一把碎銀。
“好嘞!”
道紀松了一口氣,還好陳遇沒說出隻要一間這種鬼話來。
陳遇想了想,又往桌上抛了點碎銀,“一間要好酒兩壇,另一間要一壺好茶。茶要配糕點,酒要配牛肉。”
“好嘞,後廚馬上給您做!”夥計美滋滋地把一把碎銀攬入懷,扭頭沖着廚房大喊,“半斤牛肉——好茶好酒——”
話語間一位小二笑盈盈地跑來,領着他們上了樓,絮叨着最近遊客如織,這兩間房是他們客棧最後兩間了,有些偏僻,但勝在清靜。
陳遇笑而不語,方才路上的人确實不少,這金陵難道有人少的時候?
待到小二下樓,陳遇才問道紀:“這裡确定不是蕭家的産業?”
道紀點頭:“不是。”
陳遇倒有點好奇了:“那他們的産業是有什麼記号嗎?”
“旁人可能不甚在意,但蕭家的産業在門匾上會有一串獨特的竹紋。”
“你很了解?”
道紀被噎了一下:“不算了解。”
随後他慌忙開門進去,沒成想還在門檻上絆了一個踉跄,引來了陳遇的一聲輕笑。
“好好休息。”
道紀有點懊悔地坐下。
自己好像總是在陳遇面前做傻事,露出自己缺點和喜惡。
這讓道紀十分不安。
在皇城的時候尚好,如今在金陵,似乎連自己端着的國師身份都搖搖欲墜了。
有時候他會想起燕栖桐的話來,“有時候是什麼樣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需要你成為什麼人。”
燕栖桐是,道紀是,恐怕連陳遇也是。
道紀磕磕絆絆地給自己換傷藥,這貫穿傷不僅要包紮心髒附近的傷口,連着後背也要纏上繃帶。
一個人包紮又要提防扯裂傷口,所以燕檸才讓他在府上靜養。
過了片刻,小二端着茶點和熱茶敲門。
打開門,卻發現小二的身後跟着一個陳遇,陳遇拎着兩壺酒,倚着門廊,沖他揚眉。
“陪我喝兩杯吧。”
沒等道紀答應還是拒絕,陳遇已經擠進了道紀的房間。
道紀茫然地盯着小二把茶點和一壺熱茶放下,這才反應過來:“有傷在身,喝不了酒。”
陳遇擺手:“我喝我的酒,你喝你的茶便是了,總比一個人喝悶酒好。”
“還可以這樣……”道紀小聲道。
“怎樣?”陳遇用手示意自己隻占半張桌子,讓道紀自便。
但道紀沒想過真和陳遇分半張桌子一塊兒同飲,這茶同酒喝,也缺點雅緻。
道紀歎了一聲,端着糕點站在窗邊,往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