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嬸枯敗的眼神變得更加灰暗:“你認識他?”
道紀起身作揖,卻步伐漂浮,被陳遇牢牢扶住。
“我聽他說過,他的母親童年有一位玩伴,是蕭家給她找的一起練劍的女孩,後來和蕭夫人一起出了府,從此再未回來。”
康嬸有些難過:“是他傷了你嗎?是他傷了你……你一定是他親近的人,他最終還是……”
“還是對自己親近的人下手。”陳遇冷冰冰地說道,他拎着道紀的手臂又把他按回了凳子上,手上還殘留着滾燙的熱氣。
“不,”康嬸搖頭,企圖為這種行為找一個借口,“他隻是病了,得了和他母親一樣的病。”
“原來,蕭雲何的那把配劍,竟真是挽郎。”道紀喃喃道,自己若非親眼所見,是絕對不會相信蕭雲何會用那柄殺人劍的。
陳遇自然是不同意這個觀點的,傷人便是傷人,還分病了沒病的?
他哼了一聲,覺得康嬸多半是包庇那個蕭雲何的。
“他的劍,光風霁月,如雨後初晴……怎麼會和挽郎扯上關系?”道紀揉了揉眉心,他不願相信曾經在少陽雪山上舞劍的少年,竟會拿着那把陰沉、冰涼、令人不寒而栗的挽郎。
可在那時,那道沉默幾淨的黑影,又和他記憶中的蕭雲何重合了。
如此矛盾……
“挽郎在雲何手裡的事,我也不甚了解,隻知道再見面時,已是不可挽回了。”康嬸咳了兩聲。
“清羽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多少要照顧一些的……”
道紀追問道:“那蕭夫人拿着挽郎的時候,可有異常?”
康嬸搖頭:“并未有什麼異常,但是劍氣太寒,清羽後來因此得了寒症,這才撒手人寰。”
“又或許是蕭夫人用她的功力,壓制了挽郎的邪性。”陳遇說,這種事并不少見,因此挽郎易主,似乎也情有可原。
忽有一道寒意,散漫地湧入悶熱的夏夜。
随後衆人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問候:“這麼想知道,怎麼不來問我?”
道紀渾身一僵。
未見人影,陳遇聞聲便已出刀,他扭頭朝着門外看去。
蕭雲何挂着他半笑不笑的臉,倚着門。
“刀還挺快。”蕭雲何收了笑容。“勸你們别對康嬸動手。”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陳遇往道紀的方向走了兩步,猜測蕭雲何的來意。
蕭雲何換了個姿勢,他的挽郎插在身後,沒有出劍的打算,“這麼看,倒是個忠心耿耿的護衛。”
“管得着嗎?”陳遇反嗆他一句。
康嬸面色複雜地在蕭雲何和道紀兩人之間反複打量,最後發出了一聲歎息。
“康姨,你先去歇吧,這爐我來看。”蕭雲何沖康嬸點頭。
“好吧。”康嬸欲言又止,可如今三人間正是劍拔弩張的态度,自己離開,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此打起來。
等到康嬸蹒跚的身影消失,蕭雲何這才進門,“聊聊?”
陳遇忍不住想翻白眼:“誰跟你聊?能别自作多情了嗎?”
蕭雲何冷冷地看着他:“你不好好待在你的溫柔鄉,來金陵做什麼?”
要不是蕭雲何真是皇子,陳遇早就已經一刀把他砍成兩半了,他咬牙切齒:“陛下派我把你——帶回去。”
“為了那個可笑的立夏祭禮嗎?”蕭雲何的眼睛盯着道紀,後者始終一言不發。
“陛下聖旨,金口玉言。”
陳遇不動聲色地往外走了兩步,擋住了他直直注視道紀的目光。
蕭雲何這才不得不看向陳遇,眼神一如他來時那麼冰涼:“煩問一句,你和方無隅是什麼關系,有幾年的交情,也配管我和他?”
陳遇冷哼了一聲:“這句話憋很久了吧?你見到我的第一天就想說了。”
道紀愕然的眼神在兩人之間回轉。
“我們自小在少陽山一同習武,要算,他也算是我的親師兄。”
“停停停,不想聽你回憶往事,”陳遇見他打算從第一面見面開始給自己講起,忙打斷,“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為什麼還在回憶?”
蕭雲何皺眉。
“是因為離開少陽山之後,就沒什麼可說了的?”
兩人自見面就知道互相不對付,隻是礙于在國師府裡,一個自恃是皇子,一個自恃是羽林軍統領,多少有點包袱在裡頭。
如今離了皇城,兩人卸下了那層華麗的軀殼,便是避無可避的針鋒相對。
道紀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麼。
大概是在想,這北朝的第一大纨绔和第二大纨绔,居然吵起來了。
又或者這兩位纨绔,皆是看起來吊兒郎當,實則呢,還真都不是繡花枕頭。
“你以為在他身邊待着,他就會把你當朋友嗎?”
“你們認識那麼多年,怎麼看着不親近啊?”
“親不親近你說了算啊?你算老幾?”
“我算老幾也不影響你是老十七,怎麼的,還要管人家和誰交朋友?你又算老幾?”
“我……”
“你和他什麼關系?”陳遇冷笑道。
他看見道紀的臉色頓時難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