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認為陳遇誤會自己,道紀有些激動,碰倒了幾個茶杯。
嘩啦啦的,茶杯在桌上東倒西歪。
少陽山是允許弟子結道侶的,甚至還允許雙道同修,但這并不意味着道紀為了解卦,就可以随意委身于人。
陳遇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問正踩到道紀痛處,一時慌亂,“我不是這個意思。”
“事發突然,我怕你……”陳遇把茶杯扶正,又一個個擺回茶盤,倒松了口氣。
“我怕你沒想太多。”
若說道紀的身份:這裡是金陵,他是偷跑出來的小道士,回了皇城,他便又是高高在上的國師了。
在金陵的露水情緣,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難道陳遇回去以後,還能在朝上罵罵咧咧,自己和國師有過一段情?
那他真是活膩了。
陳遇在方才後知後覺,他和道紀關系越深,那麼對這段關系掌握主動權的,便是道紀了。
自己從此刻開始,便隻能聽道紀的意思行事。
道紀不願意承認,那陳遇也隻能當個啞巴。
“明天便回去吧,再過一日國師便要出面拜禮,耽誤不得。”道紀歎了口氣。
說實話,陳遇不是那種體貼的情人,強勢,霸道,自己身上的痕迹比他想象的還要重。
但他終究是明事理、辨黑白之人,知道官場人情,懂乖張又懂低頭,若是和他做朋友,大抵是很好的事。
做情人……卻不一樣。
既然說回正事,陳遇自也收了兒女情長的心思。
“你先回去,我明日登門去蕭府,給蕭季舟下個死令。不過無非是做做樣子,我不好太快回皇城,顯得我在金陵不盡職。”
道紀點頭:“他會回去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不能如以前那樣……對這個身份嗤之以鼻。”
陳遇亦有些猶豫:“可是你,當真還留在北朝嗎?哪有狸貓和太子都在明面上擺着的事?”
道紀笑了笑,有些寂寥:“蕭夫人雖是我生母,可對我并無撫養之恩。三歲之前的事,我已不記得了。那一位我更是第一次見,血緣固然重要,但少陽山的師父們,還有自小同我一起長大的玄澄子,比他們更重要。”
陳遇想到了千虎将軍和陳夫人,雖是收養,但在陳遇的心裡,他們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爹娘。
“原來你同玄澄子是一塊兒長大的?”陳遇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道紀認真想了想:“是啊,玄澄子要比我大上幾年,所以忘塵子師尊囑他常來照拂我。”
轉念一想,驚道:“你不會連他都……”
陳遇笑而不語。
“我們山上的師兄弟衆多,也不止玄澄子一個,隻不過許多孩子吃不了苦,半路就跑下山去了。”道紀蒼白地解釋了一番。
陳遇還當蕭雲何同他是青梅竹馬,合着原來玄澄子這個濃眉大眼的才是呢?
早晚試試這個玄澄子的霜劍,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守着道紀。
但陳遇又想到一事:“那陛下知道蕭雲何不是自己的兒子嗎?”
道紀搖頭:“多半是知道的。”
“那他把蕭雲何寵得無法無天的?”陳遇一想起這些年的荒唐事,頭都大了,有不少可是他去親自收拾殘局的。
“假戲真做,又或是将錯就錯。陛下究竟是怎麼想的,無人能知。”
“你師父為什麼親自告訴你?”陳遇又問。
“師尊說,若我未至天算,那這件事便也瞞我一輩子。天算可達天聽,我早晚都會知道,不如他來告訴我,少些猜忌。”
道紀仍記得那夜,三清殿裡的燭光明亮,殿外大雪紛飛,寒風嗚咽。
窗外的寒風是冰冷的,他的心,也是冰冷的。
“我明日送你到鹽城渡口,我怕你回去路上有危險。”陳遇盤算了一番,“我看那個漱岩和付星崖是有本事的人,走海上也更安全。”
陳遇又道:“國師府有玄澄子,出不了什麼岔子,你若要去拜禮,或是入宮,都要帶上他。”
“好。”
“你讓燕檸叫陳钺去羽林軍裡調幾個弓箭手過來,在國師府蹲守,最好能跟着你,至于調人的理由,他自己會編。”
“好。”
“還有……”陳遇絞盡腦汁想着國師一般出門都會去哪兒,方不方便帶侍衛,倒把自己難住了。
道紀撐着下巴饒有興趣地想他還能想出點什麼來,兩人意外對視。
陳遇還沒能習慣他朦朦胧胧的眼神,從最初是覺得恐慌,到現在,這種眼神看着他的時候,陳遇隻覺得道紀在誘他靠近。
但本人倒毫不自知,他隻是單純地在看陳遇罷了。
“怎麼了?”陳遇撓了撓鼻頭。
“沒什麼,就是好奇我應該有多少護衛才讓你覺得安全。”道紀語罷又對陳遇好一陣打量,想知道自己在陳遇心裡的風評是有多差。
照這麼下去,自己出門的排場恐怕要比如今的當朝皇子還大。
陳遇立馬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别這麼盯着我看。”
“……為什麼?”道紀莫名其妙。
陳遇變得咬牙切齒起來,要說國師這冕旒沒白挂在面前呢,這雙眼睛是不該被太多人看見:“我會想别的。”
“……”道紀抿着唇,輕輕握着了他的手,把它從自己面前移走。
被他觸碰了的陳遇微微一愣,把道紀微涼的手握在掌心,“先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