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遇坐在一旁喝茶,聽着徐瑛和道紀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兩人壓根也沒什麼好聊的。
徐瑛這個人看起來笑眯眯的沒什麼心機,實則是個敏銳又敏感的人,陳遇有時候很讨厭他的假面具,但有時候又覺得,既然已成了太子,在人前演戲也無可厚非。
誰還不是在演戲呢?
勤堂是羽林衛閑暇時建的。
本來這裡沒什麼能待客的地方,大家覺得好歹該有個能好好吃飯的屋舍吧?于是在操練閑時随手壘磚砌瓦,幾個月後,還真給他們搭出個亮堂的屋舍來。
隻是……陳遇四處查看了一下,這土泥塗得有點亂糟糟的,一看就是沒拿正經刮刀刮過。
這地怎麼也鋪得有點凹凸不平的?陳遇百無聊賴地挑刺,而那邊聊了幾句大概也快散了,因為道紀黃昏時分要去郊外的宗祠請禮。
至于為什麼是黃昏,因為太常寺那翻了曆,說就是黃昏時分最好。
隻是陳遇不清楚為何徐瑛忽然起了疑心,難道他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國師私自出府,并且認為他趕不回來?
陳遇細細想了想,他們出府的事情極其隐秘,了解他們行蹤的極少。
那這徐瑛到底來幹嘛?
自己是不是避嫌比較好?至少在這個精明的徐瑛面前,還是少跟道紀接觸為妙。
陳钺欲言又止的眼光幾次落在陳遇的身上,礙于徐瑛和道紀,又讪讪地收回了眼神。
“近日裡府上送了一批新茶,是西域過來的,聽說風味獨特,改日國師可要賞光來品上一品。”徐瑛晃了晃勤堂的粗陶茶杯,要不說是武人呢,這茶葉和喝茶的器具,也太不像話了。
虧得道紀還喝得有滋有味的,這茶葉不知道是路邊哪個茶攤買來的,這水倒是山上的溪水,就是一通亂燒,搞得像是在路邊喝大碗茶。
見徐瑛起身欲走,道紀亦起身相送:“下次定來叨擾殿下。”
徐瑛微微點頭,又看向陳遇。
陳遇懶洋洋地行禮:“恭送太子殿下。”
又扭頭對陳钺喝道,“陳钺,還不送送太子殿下?”
陳钺的臉抽了抽,這算什麼事?這裡官最大的就是陳遇,怎麼也是他去送太子吧,怎麼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賴呢?
但是他現在好像欠着點陳遇什麼了,因此隻好拱手道:“太子殿下,請。”
徐瑛搖了搖頭,陳遇的秉性他是了解的,向來是這個脾氣,不惹他就一切太平,若是他鬧起來,大概非鬧到陛下面前去不可。
就是這麼一個無法無天的羽林軍大統領,居然哪個皇子都不站。又或許他——誰都看不上。
但在這偌大的朝廷,誰都不占,便是誰都得罪。
這便是“孤臣”的命。
徐瑛本是有點同情陳遇的,隻是陳遇總對誰都愛答不理,态度惡劣得令人讨厭,便也讓人同情不起來。
但是身在皇室,也說不準究竟誰的命比誰好。
陳遇目送徐瑛離去,和道紀一同杵在門口,直到太子的馬車傳來響動,這才松了一口氣。
“累了?”陳遇打趣道,屋内的人都跟着陳钺出去送客了,如今四下無人,倒是能說上幾句話了。
道紀微微偏頭:“稍稍有些。”
陳遇指了指:“怎麼穿得一身黑?”
“……?”道紀疑惑,擡起袖子打量自己,似乎沒什麼不妥。
“無事。”陳遇擺了擺手,自己管太多了。
“哎,終于送走了個大……麻煩……?”陳钺三步并兩步地跳将回來,見到自己大哥和國師站着沒兩步遠,似很熟稔,略有些費解。
陳遇瞪了他一眼:“羽林軍裡怎麼有你這麼沒膽子的羽林衛?”
“啊?”陳钺又挨了罵,這下有點委屈起來,“那你們這計劃裡也沒有我啊,也不告訴我具體内容,我慌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道紀聞言輕笑了一聲,要是自己沒趕回來,他可真攤上事兒了。
這一笑倒是給陳钺下了台階。
“你還回去換了衣服。”陳遇果真不再跟陳钺鬥嘴了。
道紀點頭:“穿着便衣,怕人懷疑。”
就是穿的衣服有點太繁複了,走兩步就能把自己絆倒,多少得派兩個侍衛扯着拖尾才是。
“國師是要去郊外宗祠嗎?”陳钺眨巴着眼,搓了搓手。他對這個年紀不大但是排場很大的國師頗感興趣,“要不要坐羽林軍的馬車去?還是一會兒有國師府的車來接?”
“國師府的車應是快到了。”道紀沖着陳钺點頭,隔着冕旒,别人總認為他很陰沉,倒是陳钺,許是和陳遇燕檸熟悉,對自己倒也熱心。
陳遇冷不丁地問道:“吃飯了嗎?”
“?”陳钺震驚地看着他,什麼意思,是想邀請國師一塊用膳?
“?”
“那陪我吃個飯吧。”陳遇兀自說道。
陳钺聞言跳将起來:“大哥,咱們這有什麼能吃的飯呐!怎麼能讓國師吃饅頭腌菜啊!最多還有兩盤黃瓜!”
“就你話多,”陳遇耳朵都要被陳钺喊炸了,“後廚我放了兩隻野兔,還有一條鮮魚,你趕緊去做了,别唧唧歪歪的,跟城裡那和尚念經似的,煩死了。”
陳钺倒吸了一口冷氣,“……早有準備啊你。”
陳遇的飛踢如期而至,好在陳钺熟悉了他大哥的每一個轉身都是想踹他,在飛踢落在自己屁股上之前,迅速地逃走了。
“沒大沒小。”陳遇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