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人袖袍輕揮,一道純淨的靈光如漣漪般蕩開,帶着林燦的神祈籠罩了攝魂草,它的枝葉寸寸崩解,化作黑煙消散在風雪中。
何守山雙手一松,懷中的花盆落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渾身無力地暈倒在椅子上。
“爹!”
何正白立馬從地上爬起,沖過去扶住了何守山将要滑落的身體。柳葶苧依劍而立,喘着粗氣望向林燦。
隻見林燦的目光盯着空中,微微仰頭,雖未言語,卻似乎是在和什麼人對話,一動不動的。
林燦看着攝魂草一寸寸消失殆盡,何夫人目光柔和地看着林燦,像摘星樓的那幅畫中一般,沖林燦招了招手,一股念力傳入林燦的耳中,“鬼宿既臨,我族人危在旦夕,望君守心明性,方可斬晦惡,衆星歸,則安天下。”
古星圖仍在散發着隐隐柔光,林燦體内的神祈連接了自己的神識,察覺到它的恭敬和愛慕之意,林燦欲問,卻見何夫人轉過身去,落至何守山身前,素手輕輕撫過何守山瞬白的頭發,轉眼間又消失不見。
何正白仍焦急地摟着何守山大聲呼叫,林燦走過去,看向他的左肩,何守山的神識恢複了正常人的微塵,随着微乎其微的呼吸上下起伏。
風雪漸弱,城内的燈火逐漸清晰起來。
柳葶苧有些失魂落魄地站直了身體,低聲說道:“師父,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林燦拉住了她,迅速捏住了她的手腕,急切地問道:“你可有受傷?”
“無礙,隻是有些乏累了。”
柳葶苧掙脫開,語氣平靜,但是細聽似乎有一絲害怕。她收好了劍,沉默地走出了摘星樓。
林燦此時無心關注柳葶苧異樣的情緒,她展開了古星圖。上面群星羅列,微微蜷着光暈,銀河斜斜流過,化作一道溫順的銀痕。
她仔細端詳了片刻,細細地看着羊皮紙,指尖引出一絲神祈,帶着緩慢地擦過,忽覺裝裱的軸杆有些不對勁,她小心翼翼地拆下,軸杆竟是镂空的,揭了蓋子,稍一傾斜,裡面便滑出來一塊指節大小的金絲玉。
那形狀赫然是林燦在落魂崖底王座之上刻着的紋章,葬星閣的印記明顯由此轉化而來。在神祈籠罩下,那玉中金絲便活了過來,像星辰将熄未熄時拖曳的尾芒。
“難道何夫人和這古代家族有關系?看來這落魂崖是不得不去了。”
翌日,雪停了,檐角幾處雪融化的殘滴,猶自敲着石階。街衢兩旁的榆柳,枝條皆裹着素纨,時有風過,便簌簌地抖下些雪塊。幾個早起的販夫挑着擔子,在雪泥中踏出深褐的蹤迹。
門外傳來叩門的聲音,林燦推門卻被吓了一跳。
何正白的袖口已經洇透,不知因為是雪水還是淚痕的緣故,此刻蒼白的臉上浮着兩片不自然的紅暈,想是吹了一夜冷風的緣故。
原本藍色的發帶換成了白色的孝布,他手死死攥着一封訃帖,青白的指腹壓在墨字上,将“慈父見背”幾個字暈開了些。
“何樓主他······”
林燦還未說完,就見何正白嘴唇顫了幾顫,卻隻從喉間擠出半聲嗚咽。眼皮紅腫着,睫毛上凝着細碎的冰晶,在晨光裡一閃,便化作水珠滾下來。
摘星樓褪去了琉璃色,白布幔子才挂到一半,斜斜地耷拉在梁木上。下人身着喪衣,來來往往忙碌地搭建着靈堂。
壓抑的、高昂的哭聲四起,何正白走至棺椁前,直直地跪下,額頭撞在磚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那哭聲像是從髒腑深處硬扯出來的,起初還壓抑着,漸漸就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林燦帶着柳葶苧上了三炷香,沉默着站在一旁,聽何正白哭了許久。
“師父,攝魂草這般厲害,可我們不是有解藥嗎?何樓主怎麼還會丢了性命。”柳葶苧有些驚訝,悄聲向林燦問道。
林燦搖了搖頭,昨日離開摘星樓前,她明明看見何樓主的神識并無異樣,一夜間竟撒手人寰。
“有些人活着就是為了一點執念,執念散了,人也就隻剩下了空殼。何樓主沉迷于攝魂草的幻境之中,攝魂草沒了,沒了指望吧。”
“少樓主,你可不能悲痛過度,樓主的身後事和這摘星樓都還等着你安置呢。”
一旁的侍女想将何正白從地上扶起,可屢次不成,林燦走上前搭了把手,直接将何正白從地上拎起來,扶坐于一旁。
“何兄啊!”忽然門外傳來一聲痛哭,沈望之一身白衣,踉跄撲至靈前,白衣裳的下擺掃過香爐,霎時沾了層紙灰。
何正白猛地擡頭,眼底的血絲像蛛網般炸開,死死盯着沈望之,恨不能剮出一塊肉來,他五指扣住供桌邊緣,指甲在烏木上刮出尖利的聲響,脊背繃得發抖。
他站起身,走到沈望之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