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之哭過,用衣袖擦去眼淚,握住了何正白的手,“何大人,沈某與何樓主生前乃是忘年之交,今後若有任何困難,在下自當照拂。”
“假仁假義。”何正白咬牙切齒道。
沈望之有些錯愕,“何出此言?”
“那盆攝魂草,你明知有毒,可奪人魂魄,我才要問你是何居心?”何正白言語悲切,大聲質問。
沈望之看起來有些慌了神,急忙擺手辯駁,“誤會啊,那盆蘭草是何樓主自己要去的,我并無害他之意,我還特意叮囑了此草有毒,萬不可近身觀賞。難不成他去世竟是因為那盆蘭草的緣故?”
“竟是因為我?”
沈望之面色霎時灰白如死,“撲通”一聲,跪在靈前,猛地佝偻下腰,額頭重重砸在磚地上,“咚”的一聲悶響。再擡頭時,眉間已見了血,混着淚水在鼻梁上沖出淡紅的溝壑。
“何兄,何兄啊!我對不起你呀!”
又是幾聲響頭,說着就要往棺椁上嗑去,大有尋死之勢。林燦立刻拉住了他,隻堪堪在額頭上擦出一道血痕。
何正白偏過頭去,咬牙說道:“你走吧。”
沈望之跪地再拜,哭道:“在下自知釀成大錯······”
何正白面色不耐,不再想看他的惺惺作态,直接打斷了他,指着門口怒聲說道:“趕緊滾。”
沈望之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深鞠一躬,“何大人節哀,改日再來請罪。”說完便向門外走去,出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林燦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昨夜,我爹忽然興奮地握着我的手,說他看到我娘了,自我娘去世後,我從未見過他笑得那麼開心。”
何正白聲音低沉,說話間又是幾聲嗚咽,眼淚跟着滾落下來。
“何樓主與夫人伉俪情深,着實令人惋惜。”
何正白沒有回應林燦的贊歎,接着說道:“我娘是我爹在南诏國遊曆時相遇的,原是相濡以沫的,可生意做得大了,人便忙碌了,我年幼時看着我母親對着滿園的奇珍異草歎氣,卻總能在我爹酒氣熏天的回來時,親手熬上一碗羹湯。”
“權利與交際讓我爹整日流連在宴場之中,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直至我娘病重。”
“聽說草原的星空很美,我娘彌留之際,希望能去草原之中看星星,可我爹的生意盤綜錯雜,竟一日也離不了人,作為補償,他不惜散盡家财,建造了這座摘星樓,可樓未建成,我娘卻重病離世了,連最終的遺願也未能達成,自此我爹便烙下了心病。”
何正白說着捂住了臉,“你們離去吧,讓我獨自靜靜。”
“節哀。”
林燦上前抱了一下何正白,拍了拍他的背,掌心觸及他嶙峋的脊骨,孝衣下的身軀正微微發着抖,像張繃到極處的弓。
回到客棧,林燦剛推開房門,迎面卻撞上了沈望之。
沈望之孤身一人坐在林燦的房中,一半身子鍍在陽光之下,嘴角噙笑,看着林燦。
林燦催動内力細探,未發現有暗衛的影子。
“林姑娘,别來無恙?”
林燦走進了屋内,順手帶上了門,警惕地看着他,不搭話。
“你别這樣看我,像是防賊一般。”沈望之輕笑一聲,低頭撣去衣袖上的浮毛,卻因為動作太大,未痊愈的傷口有些刺痛,不爽地頂了頂腮,可是話卻十分輕佻。
“說起賊人,我竟不知林姑娘有偷窺的癖好,不管是天琛會還是品花宴,林姑娘總是出其不意,若是心慕于我,倒也不必如此千方百計的尋手段見我,本國師可八擡大轎迎你入府,做個一品夫人如何?”
林燦皺起眉頭,默默捏緊了袖中的隕鐵刃,出聲說道:“與蛇蠍同枕,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沈望之雙手一攤,委屈道:“林姑娘說話好傷人心,在下誠心求娶,卻被如此厭棄。”見林燦面色不改,沈望之有些失望,語氣逐漸冷淡。
“我查到了玉茗的墳,聽寺内僧人日夜祝禱,倒是塊風水寶地。那姑娘可憐見的,剛認識的時候混迹于乞丐窩裡,灰撲撲的像隻瘦弱的老鼠,沒承想撿回來養養,竟是國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