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德溫下了诏命後,一連幾日,聖墓、聖殿、聖拉薩路等幾個騎士團想盡辦法想要将波斯拉的守軍引出來。可惜城中人固守不出,似乎認定,沒有水源,他們撐不了多久就會自動撤離。
對此,耶路撒冷的貴族們氣急敗壞,攻城失利讓王軍上下一時士氣低迷,隻除了來自塞巴斯蒂的守軍。
開戰前,波斯拉周圍的糧食還未收割完,圍城無果後,有人提議毀掉那些莊稼,被趙不言攔了下來。她命塞巴斯蒂的守軍不必參與圍城戰,轉而将營地駐紮到周圍田地裡去收那些莊稼。
與耶路撒冷的王軍相比,趙不言手下的将士顯得格外悠閑,她本人也時不時就會前往農田。隻是這一行為引起了部分貴族的不滿,甚至有人跑到鮑德溫跟前公開指責趙不言和她的軍隊将這場戰争當做了兒戲。
夜半十分,王帳内,燭火昏黃,鮑德溫還未睡下,隻是伏在案前,閉着眼休息,右手邊還壓着沒看完的文件。
趙不言蹑手蹑腳走到鮑德溫身旁,彎下腰輕拍他的肩膀。
“王上。”
鮑德溫聽到聲音,揉了揉有些發緊的太陽穴,擡起頭發現是趙不言回來了,立馬坐直身體。
“可是準備好了?”
“嗯。”
第二日清晨,波斯拉城的總督就被城外震天的喊聲吵醒。城牆上的守軍來報,似乎是耶路撒冷的國王在舉行什麼祈禱儀式。他十分不耐的翻了個身,嘴中嘟囔着,“這群該死的法蘭克人,安拉保佑,讓他們下火獄去吧。”
他并沒有拿城外的耶路撒冷軍隊當回事。盡管城中守軍太少,他們不敢貿然出擊,可這座城池是薩拉丁特别吩咐修建過的,城高牆厚堅固無比,一般的投石車都無可奈何。更何況,波斯拉商貿繁華,城中存儲的糧食物資足夠他們和十字軍繼續耗下去。
在這位波斯拉總督還安心做着安拉賜福的美夢時,卻沒想到一場噩夢即将來臨。
起初是波斯拉城西有幾戶人家在早飯後出現了腹瀉嘔吐的情況。夏日裡這本是常有的事,有的人家沒當一回事,隻是讓患者靜躺休息,有的則請了城中的醫生來看,卻也隻是拿了些沒藥、薄荷一類收斂止吐的藥。
慢慢的這種情況開始擴散,不止是城西區,城東貴族富人聚居區也漸漸出現這種情況。
波斯拉裡面大大小小的醫生開始四處奔波,治療胃腸疾病的藥材大量消耗,可得了病的病人卻完全不見好轉,很快就有一些病人因為脫水體虛而無法行走。
更令城中人驚恐的是,僅僅過了兩三日天,不少富戶貴族還出現了全身皮膚起疱生瘡的情況。
等到有醫師反應過來上報波斯拉總督時,城中早一批患病的居民已經開始有人死亡。
“總督,這恐怕不是簡單的疾病,更像是瘟疫。”
“是啊,普通治療的藥物完全不起作用,甚至會加重病情。”
“而且我們派人查看過,發現有些貴族的病症像極了……”
波斯拉總督正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大廳内團團亂轉。他察覺到下面一個醫師的猶豫不決,立刻停下腳步看向那人,“說!像什麼?”
那名醫師被他突然的怒氣吓到,看了看兩旁的同僚,咽了咽唾沫,“像…像急性發作的麻風。”
那些貴族富戶手腳麻痹,皮膚或布滿紅斑,或有水泡疹瘡,又兼夏日炎熱,汗漬侵浸,痛苦異常。
“總督,這病可是安拉降下的天罰,這也能說明為什麼一夜之間會有這麼多人病倒。而且有不少病人在死前都說自己看到了安拉,安拉想要毀滅這座城。”
撒拉遜人死後在宗教長進行祈禱後即可土葬。可這疾病似乎傳染的很快,往往一片區域有一戶染病,很快整片區域都會爆發。教宗長不得不穿梭在各處為生病和去世的人祈禱,可很快這些人也全部出現了腹瀉嘔吐的情況。然而,更糟糕還在後面,有些人家一戶染病,已經去世的屍體沒有及時掩埋,在高溫天氣裡快速腐敗,引起了新的疫症流行。
幾人彙報的情況讓上位之人一時間頭皮發緊,頭腦發懵。城外是耶路撒冷的軍隊在虎視眈眈,城内卻突然爆發了瘟疫。這位總督在心中不斷怒罵詛咒,明明城外已經被切斷了水源,這些該死的法蘭克人怎麼還不撤退?
“總督,就目前疾病傳染的狀況來看,我們必須想辦法求援。否則再有幾日,不用法蘭克人攻擊,波斯拉就會變成一座死城。”
那些醫師的話仍環繞在波斯拉總督的耳邊。他不得不兵行險招,趁着夜色,派遣親衛悄悄潛出城去求救。
波斯拉總督在坐立不安中又度過了兩日。這時的波斯拉城不僅瘟疫橫行,更是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天罰來臨,波斯拉城即将毀滅,所有城中之人都會葬身于此。
那些曾經笃信真主的人們在疫病面前也慢慢動搖,還沒有得病的民衆聚在一起包圍總督府,要求波斯拉總督給個說法,更有甚者,試圖偷開城門逃離波斯拉。
波斯拉總督站在窗前觀望着下面,民衆絕望的哀嚎聲不絕于耳,可他卻對此毫無辦法。即使他一遍遍向安拉忏悔自己的罪過,可腹瀉生瘡的症狀還是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他派出去求援的士兵離開後再無音訊傳來,讓他意識到波斯拉已經走上了絕路。
而此時城外,耶路撒冷的王帳内燭影晃動,趙不言坐在鮑德溫身側輕搖宮扇,默默将一杯泡着薄荷葉的清水推到鮑德溫面前,示意他喝些解暑。
她無比慶幸這次出征選擇了跟随前來,畢竟如果鮑德溫想要強行親自指揮攻城,僅憑蘇萊曼自然是看不住他。這樣糟糕的天氣,城不一定攻得下,但人一定會受不住。
“這次還要多虧你和你的軍隊,蒂亞。”
鮑德溫喝下那杯水,感受到一股清涼劃過喉嚨,身側一絲絲的清風徐來,讓他整個身體舒暢了很多。
“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王上,等到拿下波斯拉再說這些也不遲。更何況,沒有您在前面頂住那些貴族的壓力,我們又如何能做到這些。”
趙不言在一旁笑了笑,她自然知道鮑德溫是在說水源的事。
波斯拉城外并沒有地上河流,僅有的幾口水井也都被守軍和居民在撤離時想辦法填埋掩藏了。而耶路撒冷王軍的主力都是些貴族騎士以及扈從,對于這種尋找水源的事并不擅長。現在又時值夏季,下雨的概率微乎其微。
幸而,波斯拉城與大馬士革一樣是商貿繁榮之地,趙不言的商隊自然也來過這裡。能長出如此多莊稼的地方,沒有水是不可能,隻不過找起來有些麻煩罷了。她命令守軍避戰下田,也不過是假借收割的名義,實則是尋找被掩埋的水井。
那些撒拉遜人以為用石頭将井口毀壞填埋就可以切斷水源,卻沒想到在大宋蜀地流行的卓筒井,其開采所使用的圜刃鑽頭可以輕松擊碎岩石,開采深度可達幾百米。改良後用來打水井,既省工又省時。
“最近,我瞧着城牆上的守軍越來越少,如果不出意外,就在這兩日。隻是不知道波斯拉的總督會選擇求和還是…放手一搏。”
“如果能求和最好,若是放手一搏…”
鮑德溫話還沒說完,帳外就傳來拼殺聲。原來是波斯拉總督帶領着守軍出城夜襲。可得了疫症波斯拉守軍哪裡是以逸待勞的耶路撒冷軍隊的對手。
等到太陽初升,大局已定,波斯拉城門前遍地都是守軍屍體,那位總督也成了其中一員。波斯拉城門大開,鮑德溫騎着馬帶着王軍長驅直入,正式占領了這座城池。
那些想要逃出波斯拉的居民,見到城池被占領,也不敢再向前沖,紛紛驚慌逃竄,生怕慢一步便成了刀下亡魂。畢竟十字軍攻占耶路撒冷城不過百年,當日城中的慘狀至今還流傳在這些撒拉遜人中間。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些人占領波斯拉後并沒有展開屠殺,隻是駐紮在城中,禁止城中人四處活動。
另一邊,波斯拉城的大小官員無論有沒有染病,都被強行抓到了總督府内。這些官員按官職從高到低排列,單獨被帶進總督府内的議事廳面見鮑德溫。
等待的時間是最難熬,更何況,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前面每一個進去的官員都是站着進去躺着出來。自己的同僚被從身邊拖過,鮮血在地面形成一道長長的拖痕,有些人甚至還睜着大大的眼睛,驚恐的表情震懾着外面還活着的人。
等到大門再次打開,又一名官員被帶到議事廳。隻見他兩股戰戰,步态蹒跚,瑟縮的低着頭。
“擡起頭來。”
這名官員聽到聲音才戰戰兢兢的擡起頭。隻見空曠的大廳裡,上位坐着耶路撒冷的國王鮑德溫,身旁一側站着的甲士同樣穿着藍色戰袍,另一側的甲士則穿着铠甲,臉上統一帶着黑色的面具。
“誠實回答我的問題,或許我會考慮放過你。前面那些人都在試圖欺騙我,他們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鮑德溫冷漠平淡的聲音像沁入了冰塊,讓這位官員在炎熱的天氣卻直流冷汗。
“憑安拉的名義,我會誠實回答。”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裡。”
“你是什麼職位?”
“總督身邊的文員。”
“這邊的情況,是否傳信過其他城池。”
“隻有頭兩日,總督派人出過城,但一直沒有音信傳回。”
……
最後一個問題結束,鮑德溫擡了擡手,兩旁的侍衛走上前将這位名叫阿裡的官員壓到在地。
阿裡不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想要掙紮,可惜得了疫症後,連日的腹瀉嘔吐讓他根本沒有力氣反抗。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名侍衛抽出腰間的長刀走向自己。那長刀的刀尖似乎還染着前人的鮮血,寒光閃過,眼見就要人頭落地,他絕望的閉上眼睛,嘴裡不斷念叨着安拉保佑。
“等等!”
一句清脆的聲音傳來,阿裡勉強擡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原來室内除了那位國王和侍從外,窗邊還站着一位身着緊袖長袍的女人,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太過緊張,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安靜的女人。
逆着光,阿裡看不清楚她的容顔,隻見她掃視了一下,兩側帶着黑色面具的侍衛便松開了自己。
“聽聞你們的信仰中,有四位先知,其中一位也叫阿裡,不知…”
“那位先知是我的先祖。”
“原來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