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了故事的完整度,莊玉蘭還是接着講述下去。
“後來我們的交集變得多了一些。”
具體來說,是她主動創造的交集。
作為一個熱心的人,她做不到在看見鄰居忘帶鑰匙之後還無動于衷,于是熱情地邀請他到自己家。
知道鄰居不喜旁人進家門,她也做不到在看見鄰居的追求者非要進他的家門時無動于衷。
于是當即靈光一閃假裝成鄰居剛出差回來的女朋友,把某網站九塊九買的帆布包扔領居臉上質問他這是誰。演技生動,情緒飽滿。
旁觀的追求者被吓得接了個鬧鐘就走了。
諸如此類,她覺得自己應該被頒發一個中國好鄰居的獎項。
鄰居若有需要,那莊玉蘭便傾盡全力相助,若哪天鄰居願意另擇良人,她也會轉身拂袖離場。
講到這裡,莊玉蘭頗為感慨地說:“也許就是因為我的熱心,他對我的态度好一點了。”
尹烨澤仍然不會接過莊玉蘭遞給他的東西,就像一直躲開小貓的示好一樣。但他并不會像原來那樣完全忽視她。
她走夜路有愛自言自語的習慣,在網上學的,說是把自己僞裝成一個精神失常的人就不會有人敢接近。
但自從有一次遇見同樣走夜路的尹烨澤之後,她發現基本上每次上晚課坐地鐵回家時都能在地鐵口遇見尹烨澤。
他不說話,隻是低頭盯着手機,像是在等人。莊玉蘭給他打招呼他也隻是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但走夜路時她會發現他走在她身後十米左右的地方。
安置小區的設施并不完善,他們那一層樓道的電燈壞了很久都沒人管。莊玉蘭經常在最後兩個樓梯處摔跤。
但自從被尹烨澤看見的那次之後,她發現燈居然莫名其妙變好了。
莊玉蘭并不是一個遲鈍的人,也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那麼多巧合。所以她當時漸漸覺得,也許尹烨澤沒那麼讨厭她。
于是她更加主動接近他,先是求助作業,有時間借東西,自然而然的,尹烨澤還讓她進他的家。
他們那段時間有時候會一起在尹烨澤家裡看電影,莊玉蘭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尹烨澤就靠在沙發上。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沉默的,但偶爾會有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科學研究表明,在短時間内頻繁地和異性聊天大腦會自動産生多巴胺,從而形成暧昧的錯覺。莊玉蘭就是着了這個道,讓這種錯覺占據了她的頭腦。直到真相擺在她面前的那刻才清醒過來。
當時莊玉蘭在校外找了一個兼職,幫初中的小孩做家教。
其中有一家有點特殊,需要輔導的學生是一個叫晨晨的男孩,三年級。
晨晨媽媽第一次試課的時候非常苦惱,她告訴莊玉蘭其實一開始她都為晨晨請的是專業的家庭教師,但不知道為什麼小孩非常抵觸那些老師,所以才想的找年輕一點的老師來試試。
想着那麼高的工資不要白不要,莊玉蘭一口答應下來。
晨晨調皮确實名不虛傳,基本上集中不了注意力,聽不了幾分鐘就像渾身難受一樣四處亂蹦。
有時候他會胡攪蠻纏讓莊玉蘭把手機給他玩遊戲,莊玉蘭拒絕之後還會去她包裡一直搜,她一邊講題一邊還要提防他偷拿手機。
但真的給得很多。
大約是大三的暑假,臨近傍晚,莊玉蘭去給小男孩上本學期的最後一節課。
這戶人家在當地有名的市郊别墅區,房子自帶泳池和庭院。每次到門口登記後就會有專門的人帶她進去。
剛走到門口,莊玉蘭看見院子被精心布置過了,四處都放着各色的鮮花,暖黃色的小夜燈點綴在四周,長桌鋪上桌布,擺滿了香槟,燈光在泳池清澈的水中交相輝映,顯得流光溢彩。
客廳裡還擺着一束莊玉蘭隻在網上才看到過的巨大花束,紅粉色交映,整個屋子裡都彌漫着沁人的花香。
被家裡的阿姨領着進門,莊玉蘭沒多問,但阿姨一邊走一邊主動給她講今天是家裡的小姐今天生日,先生太太按照慣例給她辦的生日會,等下會有很多賓客來。
聽完後莊玉蘭再掃了一眼屋裡的裝飾,了然地點點頭。
此時樓下剛好進來了很多人,莊玉蘭聞聲往下看去。
是一群年輕漂亮的女孩說說笑笑得走了進來,大概都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紀,中間的那個盤發穿着鵝黃色紗裙,像公主一般。
莊玉蘭沒怎麼仔細看,走進晨晨的房間。
就像快放假前大家都在教室裡坐不住一樣,晨晨今天也格外亢奮,坐不了一會兒就要跑到陽台上去看一眼。
今天他媽媽忙着接待賓客沒空管他,莊玉蘭隻能一次又一次把人抓回來。
坐了一會兒他鬧着說肚子餓,讓莊玉蘭去樓下找阿姨給她拿甜點上來。
莊玉蘭放在一旁的手悄然攥成拳,但想到他媽媽給了很多錢,露出一個隐忍的笑。
今天大家都格外忙,廚房裡好幾個人往外端着甜點。莊玉蘭到樓下之後沒找到阿姨,準備回去時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對方沒注意到她之前就猛地轉回身子。
莊瑜的那張臉太耀眼了,即使現在沙發上坐着很多人,莊玉蘭仍然一眼就能看見她。
從看見莊瑜的那一刻開始一陣排山倒海的窒息感開始淹沒莊玉蘭。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周圍人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她想到不能再這樣下去,轉身就準備往樓上走。
這時門口有人被指引着走進來,他一進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讨論的聲音也開始變小,随之而來的是一個清晰的聲音。
“真是稀客啊,你居然能把烨澤叫過來。”
聽見這個名字已經到二樓的莊玉蘭下意識轉頭去看。
世界真小啊,居然真的是他。
剛才還坐着的人都站起身來迎接他,莊瑜的目光放在他身上,露出一個帶着腼腆的笑。
她身旁的那個中年女人輕拍莊瑜的手臂,揶揄道:“我哪裡請得動他,還不是因為小瑜在。”
莊玉蘭這才發現剛才那個說話的是莊瑜媽媽林楣。這麼多年過去,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憔悴,反而更加容光煥發。
那莊瑜旁邊這個,應該就是尹烨澤的媽媽。
她腦子很亂,但現在也能看出一個信息,尹烨澤和莊瑜互相認識,長輩也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至少是什麼關系,也許是互相有好感,也許互相愛慕。
樓下的尹烨澤似乎在說話,但莊玉蘭已經無暇在意他在說什麼了。
她近乎崩潰地朝晨晨的房間走去,那個之前她一直覺得折磨的地方,現在已然變成她唯一的庇護所。
坐到桌前,她盡可能地清空一切思緒,想方設法讓那些亂成一片的念頭暫時停住,至少先把最後一節課上完。
樓下的人越來越多,晨晨也徹底坐不住了,一直想往樓下跑。
剛才阿姨交代過必須讓他上完課才能下樓,莊玉蘭隻能攔住他。
他煩悶地趴在床上,怎麼抓也抓不起來。
突然他擡起頭問莊玉蘭:“今天烨澤哥哥來沒有?”
莊玉蘭正低頭看他剛寫的試卷,聞言一頓,說:“來了。”
晨晨耶了一聲,從床上跳起來。
他說:“那他給我帶禮物沒有?”
莊玉蘭說:“不知道,等你上完課可以自己去看。”
晨晨坐回椅子,趴在桌上聽她講剛才他的錯題。
好不容易講完,莊玉蘭如釋重負,過了一會兒,像是随口一問。
“你說的烨澤哥哥...有沒有女朋友?”
晨晨罕見地認真思考了一下:“有啊,我媽媽說他和莊瑜姐姐快訂婚了。“
“要是他們早點結婚就好了,到時候我就可以參加他們的婚禮。”
“而且又可以讓烨澤哥哥帶我一起玩遊戲,他可厲害了。”
他還在高興地自言自語,莊玉蘭垂眼收拾桌上的書本,沒說話。
正準備起身,她看見晨晨媽媽走進來。
王夫人今天也穿着一身淡藍色的長裙,一看就精心打扮過。不過和以往氣定神閑的神态不同,她今天看起來格外焦急。
“晨晨,你看見媽媽的耳墜沒有,阿姨說今天你進過我的卧室,是不是偷拿了?”
晨晨有些疑惑地搖搖頭。
王夫人啧了一聲,自己走到桌前來翻找,一邊找一邊焦急地說:“那對耳墜很重要,我給你說過是要送給你姐姐的禮物,快點拿出來。”
“今天家裡人多,大家都很忙,你能不能懂事一點。”
阿姨跟在她後面,幫她在房間的其他角落尋找。
莊玉蘭見沒她的事,就繼續低頭認真收拾自己的東西。
但在她剛拿起自己的帆布包時,晨晨突然指着她大聲說:“媽媽,我想起來了,是她拿的,我剛才看見她偷偷放進包裡了!”
大家都看過來,莊玉蘭突然頓在原地,莫名其妙地轉身看着晨晨。
晨晨背對着家人和阿姨對着她做了一個鬼臉。這是他惡作劇之後常有的表情,莊玉蘭當即意識到自己被他陷害了。
毫不誇張地說,當時莊玉蘭氣得想抱着他一起跳樓。
勉強冷靜下來,她轉頭看向王夫人:“我沒有拿,我今天根本沒有進過您的卧室。”
“但是你剛才下樓了,還讓我不要跟媽媽說。”
莊玉蘭皺眉看他:“不是你讓我找阿姨給你拿點心嗎?”
王夫人大概也不想為難她,一時沒說話。
這時候晨晨突然奪過莊玉蘭手裡的袋子,然後從裡面拿出來一個黑色的禮盒。
王夫人立馬上前來接過,一打開,裡面果然是一對耳墜。
莊玉蘭也看了一眼,制作精美的耳墜上還帶着細碎的鑽石,看起來熠熠生輝。
而這樣一個昂貴精緻的物件,居然裝在她廉價的帆布包裡。
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她感覺有種百口莫辯的無力,但還是盡可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夫人,我是出過房間,但是我是從樓梯直接下到一樓,沒找到阿姨之後就徑直回來了。況且我來之前根本不知道今天是您女兒生日,也更不可能提起知道您給她準備了生日禮物。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東西會出現在我的袋子裡,可能就是晨晨不小心放進去的。”
她當然不可能當着王夫人的面說是晨晨故意放的,隻能用比較委婉的說法。
晨晨反駁她:“阿姨說了今天我必須上完課才能出去,我就一直在這裡寫題。我親眼看見是老師回來之後自己放進去的。”
“而且今天你一直捂着包不讓我靠近。”
這個倒是真的,因為他一直要來搶莊玉蘭的手機。
有時候小孩說起謊話來有理有據,真話摻雜着假話,看起來真的能以假亂真。況且王夫人一向溺愛他,于是面色嚴肅地看向莊玉蘭:“現在不管怎麼說,這是從你包裡拿出來的。你不能因為晨晨是小孩就把什麼都往他身上扯。”
“你一個學生,我們家也沒有必要為難你,但這件事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要是剛才我沒有想起來禮物,你今天一走,我們就再也找不到你人了。那是不是就讓你直接拿走了?”
看莊玉蘭視線還放在她手裡的耳墜上,王夫人察覺到她的視線,下意識把盒子收起來,像是怕下一秒就被莊玉蘭偷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