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時學校跑操要求統一穿冬季校服,他因為還穿着秋季校服在操場上被單拎出來罵了一頓。
但莊玉蘭不知道什麼時候看見了,用秦月珍給她買兩套校服的錢,自己隻買了一套,然後給他買了一套。
後來秦月珍發現了才又給了她兩套的錢,讓莊玉蘭給他也再買一套。
對于在那個惡劣環境裡長大的季南淩來說,隔壁的那對母女就像帶着溫暖的陽光一樣,毫不誇張地說,真的照亮了他的生活。
後來高考成績出來後,他也有一段時間以為自己很了不得,能考上那麼好的學校。
但一到大城市他就傻眼了,原來那個在鎮上都有名的好學生,學校所有學生的榜樣,到這個繁華喧嚣的城市裡隻是一個畏畏縮縮的鄉下人。
其實他和莊玉蘭是一類人,隻是他會用尖銳的語言來對抗心裡的自卑。
但莊玉蘭總能看出他的好。
有一次他約莊玉蘭吃飯,做實驗做晚了,有個學妹就跟他們一起吃的。
當時他沒看出來,倒是莊玉蘭看出那個學妹對他有意思,趁他去拿飲料的時候給那個學妹滔滔不絕地講他。
他站在牆邊聽了一下,講的全是優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那麼多優點。
她說你别看我哥說話不好聽,其實他這個人很重感情,對喜歡的人很好。他讀書的時候可努力了,現在還是我們鎮的榜樣。而且他很講義氣,之前他的朋友被欺負,他直接就打回去了...
季南淩靠在牆邊,手裡拿的冰飲料瓶身開始往下滴水珠,他看着講得一臉認真的莊玉蘭,突然低頭笑了一下。
他想,也就隻有莊玉蘭了。隻有莊玉蘭能把這個平平無奇的窮小子誇出花來。
罵人的話季南淩倒是脫口而出,但要是讓他安慰人好像突然就說不來話了,隻是很認真地看着莊玉蘭:“你不要老是把自己看得那麼輕,你有多好讓我說一晚上都說不完。”
莊玉蘭露出一個明顯不相信的笑,搖搖頭。
季南淩頗為憂心地問她:“我問你,你們結婚之前他做财産公證沒有?”
莊玉蘭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搖搖頭。
“那指定簽什麼婚前協議了。”
莊玉蘭說:“也沒有吧,就走正常的程序。”
這倒是讓季南淩有點想不明白了,剛準備好罵人的話都被壓了回去。
良久他才歎了口氣:“我的意思是說,你要長點心眼,男的沒一個好東西。特别是像那種有腦子的,算計不死你。”
莊玉蘭問他:“那你呢?”
悶了一口啤酒,他語氣肯定地說:“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第一次看這種連自己都囊括進去的無差别攻擊,莊玉蘭沉默了。
一陣寒風吹過,發出呼呼的響聲,把本就寥落的樹葉吹得四散,莊玉蘭瑟縮着把手裝進大衣的袖子裡。
明知會被罵,她還是試探着小聲冒出一個問題。
“那萬一他愛我呢?”
被莊玉蘭的戀愛腦氣暈,季南淩再次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莊玉蘭被吓得全身一抖。
“愛?莊玉蘭,你是不是腦子出什麼問題了。你爸愛不愛你媽?最後你媽一個人把你拉扯大。我爸愛不愛我媽?兩個人經常在家裡打得鼻青臉腫的。”
“你買房子有一個房産證,畢業有個畢業證,你的愛有什麼證?”
“怎麼,還要别人給你頒發一個情比金堅證?”
被罵完之後舒服多了,莊玉蘭安心地點點頭:“哥,我其實都清楚。怎麼說呢,這段時間我真的想了很多,也難怪你會罵我,因為我自己都覺得我這幾十年過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在逃避現實,所以在媽媽去世之後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但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後還有那麼多年,我總要活下去的。”
“我身邊的人,你,尹烨澤,包括莊瑜,我之前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感覺自己跟你們不一樣,好像總是差你們一大截。現在想來,是因為你們都很清楚怎麼為自己而活。現在我也明白了,不要因為過去的陰影就一直逃避。我不一定能做到你們那麼優秀,但至少比糊裡糊塗地活着好很多吧。”
季南淩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莊玉蘭,長相還是原來那個軟綿綿的樣子,蓬松帶卷的頭發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棕色,眼睛圓圓的,因為喝了酒臉頰微微泛着紅,看起來像洋娃娃一樣。
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長大了不少,季南淩頗為欣慰地笑了:“對的,就是這樣,莊玉蘭,昂首挺胸,把背挺直。你不比任何人差,管他什麼尹烨澤,什麼莊瑜,他們過他們的,你也要大大方方地去過你自己生活。”
莊玉蘭點點頭,眼睛亮亮的,非常認真地跟他碰杯:“好的!”
回去的路上,他們站在路燈下分别,季南淩看着那個身影,突然叫了她一聲。
莊玉蘭有些疑惑地轉回頭。
“加油。”
她立馬領會到了季南淩的意思,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來回應他:“加油!”然後一路活力滿滿地小跑到地鐵口。
...
莊玉蘭自己也沒想到,再次見季南淩的時候,她居然已經不是活人了。
她無語地看着季南淩:“你覺得我有什麼膽子殺人。”
季南淩恍然大悟:“對哦,你是誰啊,你是十裡八鄉出名的軟柿子。”
一跟他說話就一股火,莊玉蘭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很嚴肅地看着他:“哥,我找你來是很重要的事。”
季南淩手插在兜裡,歪頭打量她。
莊玉蘭認真地說:“就是我的一個朋友,她這幾天遇到了一點麻煩。然後她就問我,知不知道怎麼讓死人複生。”
聽完之後季南淩輕輕皺眉:“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莊玉蘭連忙反駁:“都說了是一個朋友了。”
“莊玉蘭,你很不對勁。”他靠近了她一點,然後一字一句地說:“失聯幾天之後突然把我約出來,還是在晚上,又在這個連監控都沒有的河邊。還問我關于死人複生的問題,你是不是...”
他說到這裡還專門停頓了一下,莊玉蘭以為他已經知道了什麼,快要汗流浃背了。
“你是不是真的把你老公殺了。”
聽完這話莊玉蘭松了口氣,她說:“真不是啊,他在家好好的,你幹嘛老是這樣說。反正你幫忙想想辦法,這個朋友很急的。”
季南淩對她的話半信半疑的,最後還是在莊玉蘭的一再央求下才答應去幫她打探消息。
回到密室逃脫館的時候周浠已經回來了,她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對着剛回來的莊玉蘭搖搖頭。
莊玉蘭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辛苦你們了,反正時間還多,不要着急。”說完她非常豁達地朝工作地點走去:“我值夜班了。”
這時候周浠突然叫住她,莊玉蘭停住腳步,有些心虛地轉過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她面前。
周浠把手機屏幕給她看,她仔細看了一眼,上面是密室逃脫館在某軟件上的評價界面。
有一條最新的。
——必須誇一下裡面的npc,太敬業了吧,居然憑空就飄起來了。
下面還有一條回複他的。
——哥們,有沒有可能,你遇到真的了。
默默看完之後莊玉蘭擡頭對着周浠讨好地笑笑:“嘿嘿,我太激動了,下次一定不會了。”
周浠面無表情地拿出一個盤子,裡面裝的是道具壽桃,此刻上面還有一個顯眼的牙印。
莊玉蘭又嘿嘿了兩聲:“哎呀,我就是太好奇了咬着玩的,下次不會了。”
周浠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莊玉蘭小鬼,你注意一點,不要被人發現你是鬼了,到時候被帶去研究怎麼辦?”
剛才看見她嚴肅的神情,莊玉蘭還以為周浠會怪她,結果聽見這句話才知道周浠是在擔心她。
她有些感動地湊到周浠身邊,抱着她撒潑:“我知道了嘛,不要對我那麼兇,我都是鬼了,對我好點。”
周浠被她擠得喘不過氣,無可奈何地笑着朝裡面跑去,莊玉蘭緊随其後。兩人在走廊上上演了一出她逃,她追,她插翅難飛的好戲。
很快,裡面傳來莊玉蘭得逞的笑聲:“嘿嘿,我做鬼也要纏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