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靈泉天池中那人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朝她的方向問道。
“出來。”
那人又出聲道,聲音是水霧浸潤般的清透,隐隐帶着股惑人的啞。
反客為主?這人怎麼還帶質問她的?
秋露白倒是不急着現身,當即斂了所有氣息,輕挪腳步,幾個閃身間躲到了近旁一棵巨木後。
情況未明,她不想貿然打草驚蛇,索性先觀察一番,看看此人目的再作打算。
片刻後,那人應是放下了戒心,不再朝此處窺視,轉而繼續先前的動作,池中除了泠泠水聲外再無聲響傳來。
秋露白背靠巨木,大半身子隐入樹蔭中,确認那人放松警惕後,她略微側首,視線掠過深棕色樹幹,将天池之景收入眼中。
這棵巨木長在池畔不遠處,離池中人相距不過十幾尺,視野也比先前剛登頂時好上不少。
即使隔着缭繞層疊的薄霧,她也能在腦内勾勒出池中之人的輪廓。撇去其闖入此地的目的,單從外表上看,池中之人生了幅極好的皮相。
面前之景令她想起一個傳言,據說海内有夢妖一族,個個生得花容月貌,常于月圓之夜落于清池中,邀人共赴幻夢一場。
秋露白擡頭,瞥見今晚夜色正濃月正圓,清泠月光恰好落在池中“夢妖”身上。
那人身形颀長,體态勻稱,既蘊藏着充盈的力量,又不失青春的柔美,像是在少年轉為青年的半途凝固了時間。
他背朝岸邊,全身不着寸縷,白皙光潔的後背半掩在朦胧水霧中,身下池水堪堪沒過腰線。月華灑落,在那扇剔透的羊脂白玉上描摹出起伏的微波,層層疊疊,隐入池水之下。
水光潋滟,薄霧時聚時散,透過那一瞬霧散的罅隙,她窺見那人腰下生着一顆紅痣,豔極,欲極,猶如白玉盤中擺着的那顆玲珑紅豆。
晶瑩水液嘀嗒落在池面上,濺起圈圈漣漪,山巅薄霧被手臂的揮動攪散成絮,她這才發覺
——那人應是在池中沐浴。
這下可以排除什麼不知有無的夢妖傳言了。
怎會有人膽大至此,竟敢來玉清門禁地沐浴!?
秋露白又耐下性子觀察了許久,得出結論,他真的隻是在沐浴而已。
且不論此地還有護山大陣陣眼,單論這汪靈氣滿盈的天池都不是能随便什麼人就能泡的。
她忍不住了,驟然從樹後現身:“池中何人?竟敢擅闖玉清門禁地?”
極富韻律感的水聲瞬間靜默下來,而後缭亂四濺的水花也停了,水平如鏡的天池中,那人半個身子浸在水下,沒有任何回應。
“說話,你是誰?”
秋露白等了幾息,不見他有任何動作,當即打算抛下男女之别,親自動手拿人。
“再不回話我要動手了。”
正當她大步邁至池邊,雙指并攏就要施下定身術時,那人開口了:
“是……師尊嗎?”
什麼?
秋露白頓時愣在原地,施術之手停在半空,半成的術法霎時碎成點點螢芒。
此刻,現在,在靈泉天池中沐浴之人,是江乘雪!?
“師尊?是我聽錯了嗎?”
對方沒聽到她的回答,疑惑地轉過頭來,卻發現池邊空無一人。
——秋露白身體快于思考,轉眼已經重新躲回巨木後了。
回到樹蔭遮蔽下,秋露白後背緊貼着粗粝的樹幹,眼神盯着自己的腳尖,突然有些無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
現在想來,隔着水霧看不清人就算了,但剛進峰頂時聽到的聲音,分明就是江乘雪的嗓音。
如果說池中之人是江乘雪,那豈不是說
——她看了他沐浴全程。
一種奇異的燥熱感浮上心頭,心跳加速,像是被小狗濕漉漉的鼻子蹭了下手心。
秋露白清了清嗓子,依舊站在樹後:“阿雪,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個,師尊,此事說來話長,要不等我先上岸再跟您說?”
對方語調如常,似乎她的出現并未給他帶來分毫困擾。
“好,那你先把衣服穿上。”她也順水推舟揭過此事,不再糾結自己方才奇怪的表現。
秋露白等了一會,卻聽見江乘雪又說:
“師尊,能麻煩您幫我遞一下衣物嗎?我先前放在池邊,但是現在似乎被風吹遠了,我不太方便拿。”
方才有風嗎?
或許是她沒注意吧。如江乘雪所言,她還在這,他也不好直接上岸。
“好,你稍等。”
秋露白背對着他,在池邊尋找片刻,果真在一塊平滑的圓石前找到了江乘雪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