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江照遠一點都不介意别人說他的家人,爹早八百年死了,娘早八百年失蹤了,他被丢在路邊,是路過姨姨撿起來照顧了幾天,讓江照遠得了個名字,活了下來。
魅魔一族人很多,但跟混血的江照遠有什麼關系呢,他跟他們之間有刻在血液裡的隔閡,直到花市崩塌,他的房子也毀于當時,沒人來救他,獨自逃亡。
這些事江照遠已經習慣了,他是個獨立魅魔!
他從小就學會把全世界孤立了!
衛承周不善言辭,隻是緊緊握着江照遠的手。
路已經走到了盡頭,江照遠準備揮手告别,衛承周沒松手,像隻犟牛,直直杵在那裡。
“我該回去了。”江照遠摸摸鼻子,指了指冷希鶴的院落方向,衛承周沒撒手。
大師兄心裡像被打亂的毛線球纏住了,死活不是滋味,他看歸心似箭的師弟,師尊平日裡跟冰雪一樣的臉與溫暖可愛的師弟形成鮮明對比。
他有種很不安的懷疑,師弟天真爛漫又自小失家,突然被師尊帶回來精心照顧,師尊又長得不錯,不會……
“敬父母,人之根。尊師長,人之本。”衛承周語氣艱澀,“不可以下犯上……”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是眼神動搖地看着江照遠。
“嗯嗯。”師弟乖巧點頭,眼神明顯沒聽懂。
但看着好乖,就算他對師尊動心了也不是他的錯,師弟還是個孩子呢,隻是把感激之情混淆,他作為師兄的不能直接挑明傷師弟的心,要委婉地引導、要不露痕迹,不能讓大家感情生分……
衛承周眼前一片晃動,前不久剛壓下去的靈力再一次叫嚣起來,他匆匆躲進了房間裡,顧不上把師弟跟師尊隔開的念頭,一個勁把江照遠往外推:“快、快走。”
站在他身側的江照遠摸了摸下巴,看師兄着急地推着空氣,發出了意味深長的怪笑。
他就說師兄身上氣息不對勁。
現在這是出現幻覺了?
衛承周手臂青筋暴起,這一次比在大殿時還要兇猛,當時隻是靈力亂了幾息,就被師弟的體溫喚醒,現在卻是完完全全的暴動,眼前的世界濃霧一片,隻能隐隐約約看到一個灰色的影子。
“師兄、師兄……”
[就是你殺了人!]
[你為什麼要傷他。]
[師兄……我要回師父那裡,你松手吧。]
[師兄、你是怪物嗎……]
[他們都那麼讨厭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們,忍了這麼多年,隻要你把他抓住……]
不,他是天一宗的大師兄,不可以傷害、不可以……
“呃啊!”衛承周猛地抱住腦袋,深色痛苦。
江照遠看夠了,揪住衛承周的發絲,師兄眉眼掙紮,卻還是沒有拍開他的手,嘴裡含糊地念叨走、快離開之類的字眼,江照遠啧了一聲,也是沒脾氣了。
師兄也是運氣好,遇到的是他。
他抱住衛承周,撬開衛承周的手心,指尖精準地刺破了傷口。
鼓動的靈力有個宣洩口,瘋狂湧到江照遠身上,他舔了舔嘴巴,荔枝味的。
衛承周抱得很緊,江照遠撐不住那麼大一個劍修,兩人倒在地上,江照遠趴在師兄身上,眼尾泛紅——大師兄不愧是大師兄,不過元嬰期靈力的凝實已經有了冷希鶴三分厚度。
靈力對于江照遠來說,就像酒,不能飽腹但很醉人,他迷迷糊糊準備睡一覺算了,腦袋都點到了衛承周的肩膀上,天邊猛地一白。
一聲晴天霹靂。
直接把江照遠吓了個半死。
草。
他終于想起了什麼。
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運轉規律,偷渡客不遵循規則的話,很有可能被天劫劈死。
前些日子過得太舒坦,天塌下來有冷希鶴頂着,他差點想不起來這件事,也不怪江照遠,他前半生都在花市待着沒去過其他地方,現在冷不丁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也很正常。
江照遠委屈巴巴地縮在衛承周懷裡,時間緊迫,沒空去找冷希鶴了,直接用衛承周吧。
紅瞳的魅魔眼睛一眨,無形的波動散開,掠奪衛承周的氣機,天邊又是一聲驚雷,江照遠抖了一下,但他已經讀到了——
魔尊消失百年,冷希鶴懷疑他藏在人間,為了拔出百姓身上的魔氣,也是為了徹底殺死魔尊,開啟了長達百年的計劃。
衛承周是冷希鶴唯一的弟子,也是宗門的大師兄,他自小端正嚴肅,不與人親近,身上的命運線卻與魔尊緊緊牽連,依照江照遠的經驗,這可能是一個正道大弟子跟魔尊相愛相殺的故事,冷希鶴就是棒打鴛鴦的古闆大反派。
靈魂共鳴,江照遠的保命技能。
他能夠在别人心靈出現波動的一瞬間,撬開防守,窺伺别人的内心,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江照能共鳴到天道為這個世界布置的“故事”。
同時他也得到了“規則”——偷渡客不可傷害天命之子,偷渡客要獲取“角色”。
他傷害什麼了?!他不是在救人嗎!
江照遠氣得磨牙,被雷聲吓得兩眼淚花,一個勁往衛承周懷裡躲。
衛承周清醒一瞬,他艱難地喘了一口氣,懷裡沉甸甸的,是熟悉的溫度,他已經力竭,但耳邊的幻聽、眼前的幻覺全都消失,灰色的影子變成師弟淚眼汪汪眼尾泛紅的可憐模樣。
他下意識安撫江照遠的背部,啞聲道:“沒事了沒事了,師兄在,師弟别怕。”
“嗚嗚吓死我了。”江照遠委屈得恨不得汪汪叫,他揪着衛承周的衣服,把眼淚全給抹上去。
衛承周勉強撐坐起來,抱着他坐到窗沿上:“對不起,把你吓到了。”
江照遠猛猛點頭,正準備再嚎幾句,耳朵突然動了動,好像……一旦靠近師兄,雷聲就不打了。
那個規則是不是也可以翻譯為,偷渡客親近天命之子,便可不被天道發現、懲罰。
他一抹臉,突然又覺得天亮了雨停了兔兔又行了!
“師兄你睡覺吧!”江照遠跳到地上,啪啪兩下把師兄按在床上,被子咻地蓋上,看他多會照顧人!
衛承周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沒被砸過去,他緊張地牽住師弟的指尖:“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師父啊!”江照遠已經想好了,他讓冷希鶴叫衛承周也搬過去,方便他每天貼貼。
“你不是跟師尊生氣了嗎——”不,他不該這麼想,衛承周抿唇,師尊對師弟好,師弟會很開心,但是、但是……
跟師尊鬧脾氣了,不應該來找師兄撒嬌嗎。
某人的眼神裡寫滿了想要與師弟抵足同眠。
江照遠頓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深了起來。
他故意用非常憧憬的語氣說:“師兄不都說了嘛,尊重師長,我不該跟師父生氣的,師父對我很好,我今晚該去給他請安了。”
衛承周不甘,但話又是自己放出去的,給自己氣了個飽。
他還是不肯放手,被師弟輕飄飄拍開。
本就疲憊的心髒湧上一股苦澀。
師弟的背影逐漸遠去,房門關上。
臉頰忽然被戳了一下,師弟放大的臉在眼前。
衛承周瞪大眼,心跳如雷。
“僅此一次哦。”
江照遠躺到了他的身邊。
師父是很好沒錯,但是也要多親近師兄,他可是天道眷顧的人。
他這種弱小兔兔是不會放過這口軟飯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