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時雨睜開眼發現自己身在一間倉庫一樣的地方。屋裡的窗子背陰,暗無天日,周圍全是陳舊的藥材氣味。
他心生警覺,旋即又想起今時早已不同往日,孤身一人闖蕩江湖,被人挾持是難免的。曾經他萬人之上,有無數人願意豁出性命保護他,如今一窮二白,誰也不會為了路邊的乞丐豁出命去。
但他知道,從前也是有個人,無論自己身份貴賤,都願意護住自己周全,隻是那個人最終被他丢下,荒壟窮泉,此生再也不能相見。
他也不配再與他相見。
齊時雨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瓷瓶,笑了起來。他笑起時眼尾略略上揚,似乎沾染上了當年蘭芳宴殘存的風流,很是好看。随後齊時雨朝着房門的方向喊了一聲。
“少俠你請人做客,竟也不給好酒?”
沈停雲聽到倉庫裡的聲音,知道被自己綁來的齊君郎醒了,走到窗邊說道:“家傳的桂酒,君郎不是喝過了嗎?”
齊時雨說:“少俠莫要騙我,那酒原也不是什麼好酒,不過是引在下入套的魚餌罷了。”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門外之人的聲音,聽起來跟濛濛很像。
聲音像,身形也像,這人一定也和停雲一樣,有着最熱忱的心和最明亮的眼。
沈停雲早都預料小伎倆會被識破,幹笑了兩聲,道:“君郎見笑,事出有因,家裡夫君想見上你一面,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草草做了個魚餌。”
齊時雨挑眉:“我向來隻出計策,不摻和麻煩。不過,即便是問策,也需得有好酒。”
沈停雲轉念一想,自己畢竟有求于人,如今又不能立刻把人帶回南疆,必須好好招待才是。于是讓夥計把酒攤上的酒拿來,自己親自給齊時雨送了進去。
齊時雨隻聞了聞,便開始搖頭:“這不過是帶了苦味的泔水罷了,怎麼也好意思稱起美酒來?”沈停雲無奈,隻能吩咐夥計去最近的城裡買些好酒。
沒有酒,齊時雨懶得搭理這人,窩在庫房裡打盹,沈停雲見對方跟自己無話可說,也不自讨沒趣,就幹坐在對方身邊等夥計買酒回來。
沈停雲無聊多看了齊時雨幾眼,覺得這人實在面善,盡力想了想,覺得頭疼,便起身去了前院。前院重了很多藥材,當初季明歸教他認過些許,沈停雲憑借着記憶一一辨認,用來打發時間。
傍晚時夥計終于回來,沈停雲帶着酒又推開了庫房的門。
這回齊時雨勉強滿意了,扯着壇子灌了一大口。
沈停雲看着這人喝酒的模樣,隐約想起了什麼已經深埋在記憶深處的人,忍不住開口勸道:“别喝了,酗酒多誤事,這世道有多少人因為喝酒弄得妻離子散的。”
齊時雨苦笑不答,把酒壇遞給了沈停雲,示意對方也喝點。
要不是心裡苦,誰能想喝這玩意兒?
隻有喝醉了,才能忘記些錯事,讓自己心裡稍微好受一些。
他說過要用餘生來懲罰自己,如今淪為街頭賣藝的落魄酒鬼,也是有意為之。隻有讓曾經位極人臣的自己徹底陷進泥裡,人人見了都要唾棄一口,誰也扶不起來,才算是給停雲報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