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停雲擺手,沒有接下對方遞來的酒。
“你是誰的人?”齊時雨笑了笑,問。他酒量練得很好,喝了幾口臉上也不帶泛紅。
沈停雲躲開了目光,抱着酒壇朝自己勾唇的男人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他本就喜歡男子,被對方弄得心亂如麻。他拼命回憶着自己跟季明歸之間說不上驚心動魄卻平淡溫馨的過往,告訴自己隻應當對季明歸一個人有這種感覺,然後開口道:“朱明教。”
“你是教主?”
沈停雲搖頭:“我是教主夫人。”
“我想也不是。”齊時雨摸了摸下巴,“可惜我天生有疾,分不清人臉,不能一睹江湖傳說中的朱明教的教主夫人到底是怎樣的美人兒。”
沈停雲倒是沒注意齊時雨末尾有幾分輕薄的話,滿腦子都是方才聽到的對方的分不清人臉的病。
連别人的臉都認不得,那他該有多可憐。
“那你亡妻呢?難道你直到他去世,也不知道他的模樣?”沈停雲不是有意想往齊時雨的心口去戳,隻是一想到對方連自己心愛之人的面容都無法辨認,就忍不住去替對方難受。
齊時雨又笑了笑,不知怎的,沈停雲覺得今日的交談中,隻有齊時雨這次的笑,才是出自真心。
那是懷念的笑容,包含了一切已經消逝的美好。
“我當然知道他的模樣,我撫摸過他的臉龐千百遍,他的樣貌我早都銘記于心。”雖然今生都無法親眼看到沈停雲隽秀的樣貌,但他早已将那些憑借手指得來的支離破碎的五官輪廓镌刻在了心底,與齊時雨這條苟延殘喘的性命相依相伴。
“真好,你當初一定對你的妻子很好吧?”沈停雲問道。他為眼前的男人傷心,也對男人未曾被生死磨滅的情愛心生憧憬。
齊時雨斂去了笑容,良久後搖了搖頭,說:“不,我對他一點兒也不好,他活着時辜負他良多,以至于他死了,我連殉葬的勇氣都沒有,生怕他在黃泉見了我,連死後都不開心。”
齊時雨已經很久沒有跟人講過沈停雲,有些話,不講出來,永遠不會釋懷,還有些話,即便是講出來了,也依舊不能釋懷。
齊時雨的這些話,像淩遲的刀子,片在他的血肉之軀上,鮮血淋漓的,展示給眼前的陌生人看。
可這些話,也隻能說給這個陌生人了。知交半零落,他的身邊早已沒了舊人。
“人呐,就是賤。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等到他因自己而死時,才恍惚發覺弄丢了今生摯愛。夫人,你說可不可笑?”
沈停雲說不出話來,他一生順風順水,跟夫君舉案齊眉,沒有經曆過這樣慘烈的事情,身為連旁觀者都算不上的傾聽人,更連一句評論都無法說出口。
齊時雨喝了幾口酒,帶了些醉意,又道:“算了,夫人,這種滋味,能少一個人明白,就少一個。我隻一句話,珍惜眼前人。”
沈停雲點頭,齊君郎的這句話他聽懂了。回到南疆以後,他一定會更好地對季明歸,努力讓自己重新找回失憶前願意與對方攜手一生的那種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