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陛下已經有了更愛的人,齊時雨是死是活,早也不會影響太多。如果自己在這裡殺了他們兩個,一夜的大雪就能把一切痕迹掩埋,明日城樓依舊人來人往,誰也不會知曉午夜時分的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齊時雨注意到了高桓和他拿在手上的劍,瞬間收斂了深情款款的模樣,冷聲說道:“高大人,許久不見了。是不是沒有想過,這輩子還能見到我?”
高桓沒有握劍的那隻手撫摸着劍鋒,朝着齊時雨點頭:“沒錯。而且我在想,如果現在殺了你,陛下是不是不會知道。”
齊時雨冷笑。
“你以為,陛下當真會放我一個人離開京都?當我的馬車踏上京畿道的瞬間,怕是就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将一切告知了他吧。”齊時雨擋住了沈停雲的臉,替他将大氅整理好,随後将人抱緊在懷裡,之後才跟高桓繼續說道,“不如高大人賭一賭,你今夜動了手,明早陛下會不會傳你進宮質問。”
高桓笑了:“亂臣賊子而已,你不會真的以為陛下會因為你對我怎麼樣吧?”這話高桓說得心虛,他也摸不透小皇帝的脾性,但知道對方至少不會喜歡手下的人違背忤逆自己的命令。
“亂臣賊子?”齊時雨的一雙眸子淩厲地看向高桓,高聲呵斥道,“高大人是不是不記得了,當年人全都已經伏法,陛下金口玉言,總不能是有人欺君,瞞過了陛下的眼睛吧?”
高桓舉起劍,朝齊時雨比劃了一下,他是真的想要殺了他,但到底該是對國忠心還是對君忠心的難題懸在那裡,令他遲遲不敢下手。
他最終并沒有來得及真正動手,因為宮裡再次出來了人。
京都裡發生的任何事情,到底都瞞不過小皇帝。
這次過來的人是月謠,喻寒依的心腹。
月謠對高桓的劍鋒恍若未見,隻笑着朝高桓說了聲高統領,随後越過橫在兩人之間的長劍,徑直走到齊時雨面前,略略行了一禮,而後道:“兩位來得路遠,陛下吩咐,兩位先随奴婢前往宮中休息,明日一早陛下自然會帶着兩位想見的人前來相見。”
齊時雨徹底放下了心,月謠出現,說明喻寒依願意出手救沈停雲。雖然不能确定沈停雲到底能不能醒來,但至少已經有了希望。
但月謠口中想見的人,又是指誰?
齊時雨來不及多問,月謠也看起來也并不是很像回答他提出的問題,将齊時雨和昏迷中的沈停雲送上馬車,随後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馬車一路進宮,停在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雪夜裡,宮室的牌匾看得并不清晰,但齊時雨在這裡住過整整一年,隻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齊時雨扶着昏睡不醒的沈停雲,再度踏入了金月閣。
冬天雪滿庭院,長廊下懸着的燈籠照着前庭,地上白茫茫一片,像碾碎在土地裡的栀子花瓣。
齊時雨将沈停雲抱到榻上,自己挨着他并肩睡下。
“我也沒想過還有能再回到這裡的一天。”齊時雨緊握着沈停雲帶着溫度的手,與其十指相扣,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感受到對方仍然活在世上,能稍稍安穩得睡上一覺。
第一次踏進金月閣的時候,他雖被小皇帝禁锢宮中,卻遊刃有餘,還不忘了戲弄冒險來救自己的小侍衛。第二次的時候,他親手殺了自己愛卻不敢承認的人,萬念俱灰,嘗試了很多辦法去死,卻一次次被喻寒依攔了下來。
不過三五年過去,竟如同是兩世一般。
齊時雨起身,觸碰着沈停雲的耳後,俯身親吻起他。
沈停雲的氣息令他無比安心,他沒有把别人認成他,也永遠不會再犯從前那樣可笑的錯誤。
“停雲,等你醒來以後要怎麼樣呢?”齊時雨輕觸着沈停雲的指尖,喃喃念叨着,“你會願意原諒我嗎?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嗎?我甚至連猜都不敢猜。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還能再見到你,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運,這麼一想,你願不願意接受我,好像都不算什麼要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