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内一片死寂。
任玄聲音淡漠:“邪兵的侵蝕,從來都不挑人,你确定,你算得準?”
他緩緩道:“世子之事,大人想如何解決?”
肖景淵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擡眼看向任玄:“任将軍,世子邪染之事為要。此事,可否向雲中求援?”
任玄要簡直讓他氣笑::“找雲中做什麼?”
任玄嗤笑一聲,語氣幽幽:“燒魂燃命,說起來,南府武學不正好克制邪染。”
肖景淵的臉色難看了幾分:“那是禁術。”
任玄也不打和肖景淵機封:“如果此事傳至雲中,局面隻會更加複雜。肖大人,相信我,将事情捂死在南疆,對大人,對南疆,最為有利。”
肖景淵沉默片刻,他低聲道:“世子邪染不是小事,南疆瞞報責任非輕,将軍手中有方法?”
任玄戲谑笑笑,他隻道:“不是說了,實在不行,你南疆的禁術兜底。”
任玄轉身離開,出了門,卻見不遠處的營火旁,數十墨鐵甲士靜立如淵。
玄色炭骨重铠,絲毫不見反光,這怕就是貨真價實的黑騎了。
韓承烈隔着營火看他,神色不善。見他隻是自己帶人出來,倒也沒說多說什麼,反是準備帶人離開。
第三回了,任玄這次能确定,這韓承烈就是對自己,有點意見。
任玄并不由着韓承烈走,他回望帳中的肖景淵,語氣戲谑:“肖大人用韓副帥守門,想殺我不成。”
帥案前,肖景淵眸中的詫異水過無痕,他神色不動:“勞煩将軍請他進來。”
任玄點點頭,喊住已經轉身離開的韓承烈:“韓副帥,肖大人讓您進去。”
韓承烈腳步一頓,身色愈發不善,倒也沒有多說什麼,錯身進了帥所。
他沖着内中的兩人抱拳:“大人,郡主。”
肖景淵問的直接:“你在外面做什麼?”
韓承烈态度端正的俯着身,卻是語出驚人:“任玄敢動您,卑職就殺了他。”
肖景淵蹙眉:“異族虎視在側,你堂堂南軍副帥,胡鬧什麼?”
韓承烈态度依舊端正的不行:“請大人和郡主責罰。”
沖這态度,想發火都難,方辭擺手:“不必了,也沒說你做的不對。雲中若是欺人太甚,我南府也不是非秦疏不可。”
韓承烈朗聲應喝:“郡主所言甚是。”
肖景淵無奈看方辭一眼:“你别跟他一起胡來。”
方辭攤手:“什麼叫跟他胡亂,我可是一開始,就不贊同你依附雲中。”
肖景淵歎口氣,直接擺事實:“虎部兵臨城下,秦疏能直接援兵七萬。隻要郡主能找到下一個秦疏,臣絕不反對。”
方辭不說話了。肖景淵的立場素來清晰,她同樣也認同這一立場——先平外患。
肖景淵繼而看向韓承烈,更是開門見山:“為什麼要拿邪刀給任玄?”
韓承烈抱拳應聲:“汗王、狼首、虎主聚在一處,卑職認為機會難得。何況秦疏不會為了幾個擅自行動、深入敵營的人,為難南疆。”
方辭詫異望他一眼:“你做的?”
韓承烈直言不諱:“任玄死就死了,溫從仁、秦應天全都死了,我們也大可以把這筆賬推到蠻族身上。即便他們僥幸不死,也不該第一時間就認出是南府動的手腳。”
副帥大人态度端正的開始檢讨:“卑職沒有想到,任玄能一眼就認出邪兵,也沒有算到,陸溪雲竟出現在了南疆。連累大人替我遮掩善後,請大人責罰。”
他不是認為自己做錯了,他隻是認為自己沒有做好。
肖景淵歎口氣:“承烈,任玄剛有一句說的是不錯的,人命不能拿來算賬。邪兵這種東西,不要再用了。”
韓承烈低頭應聲:“是。”
肖景淵繼而道:“還有,為什麼想殺任玄?”
此話一出,韓承烈總算是有了些反應,他強裝糊塗:“卑職不懂大人在說什麼。”
肖景淵搖頭:“你想殺任玄,第一次見他,你就想殺他。至于這次的邪兵,比起異族,你更想殺任玄,對嗎?”
韓承烈沉默不語。
他隻道:“大人,不止卑職想要他死,卑職不動手,底下也會有弟兄動手。”
這下,連肖景淵都聽不懂了:“原因?”
韓承烈再度沉默。
方辭倒是從這沉默中讀出了東西,她低眉:“景淵,此事我處理。”
她點點韓承烈:“你随我來。”
方辭帶着韓承烈踏入月色,她想了想,開門見山道:“韓将軍記得多少?”
韓承烈頓了頓,他沉聲:“卑職全都記得。”
他甚至有不解:“郡主,為什麼咱們還要再跟秦疏?當年——”
方辭打斷了他:“因為沒得選。就像景淵說的,秦疏給錢給糧,我們幫他穩定南方,至少現在,是這樣。不然?讓南邊的蠻族越過南疆,屠戮南府嗎?”
韓承烈咬牙攥拳,指節發青:“郡主,上一世,弟兄們拿命守了國境幾十年,結果呢?”
曾經鎮守南疆一十三年的宿将,眼底有迷茫:“百姓眼中無忠無奸,皇命手下皆可為賊。我等守的是山河,是百姓,還是皇權?”
他問:“這天下,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