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宗九重玉階之上,禦瑾仙尊的玄色長袍被山風掀起淩厲的弧度。
身畔靜立的女子,眼神清冷無暇,宛如谪仙臨世。
正是仙尊新收的弟子,幽若璃。
禦瑾望向她時,眼尾漾起旁人從未見過的漣漪——像寒潭落進三月桃花。
二人并肩而立,神态親昵,全然不似尋常師徒,反倒像是在舉行莊重而神聖的婚契儀式。
觀禮席傳來靈茶盞墜地的脆響,衆長老低聲議論。
“十九年前收白家那丫頭時...”藥堂主事撚斷一根鲛須,“仙尊可是用一塊破布包着将人草草拎回山門的。”
如今卻為幽若璃大辦慶典,更何況這幽若璃早已過了最佳修煉年紀,前途未蔔。
“白思蘅何在?”冷冽嗓音響起。
禦瑾仙尊突然扭頭,向一旁的外門弟子問道。
那弟子看了台下一圈,搖搖頭說道:“思蘅小師叔未曾到場。”
禦瑾仙尊眉頭頓時一蹙,神色愈發冷峻,“去将她叫來。”
“是,仙尊。”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那弟子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身後跟着一年輕少女,正是白思蘅。
少女像是輕飄飄的一朵雲,幹淨,透徹。
她身着藍白相間的繡袍,腰間藍帶綴金銅錢,面容清秀,眉間一金色狐尾印記,雙眸湛藍似海,清澈透亮,卻透着一絲疲憊和悲傷。
她站定在師尊和幽若璃面前,顯得格外多餘。
“師尊。”白思蘅垂首跪在冰涼的青玉磚上,餘光瞥見師尊裙擺上流轉的暗紋。
禦瑾仙尊的聲音比山風更冷,“為何缺席?”
“可是對本尊收徒有怨?”
“弟子不敢。”喉間湧上腥甜,白思蘅想起七歲那年高燒不退時,也是這般跪着求她看一眼自己新學的法術。
“既無異議,大典結束後自去戒律堂領罰!”
“師尊!”
白思蘅終于忍不住,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師尊收我為徒時,為何沒辦收徒儀式?”
沒錯,她就是故意沒來,她委屈自己從沒得到的東西,如今卻被師尊輕易的給了别人,無論是大典,還是别的。
禦瑾仙尊卻似毫無憐憫之心,冷哼一聲。
“呵,本尊收你為徒已是仁義盡緻,若不是白家就剩你一個,為師看你可憐,你以為你能活到今天?”
是了,當年仙魔大戰,白家背叛整個修仙正道,輔佐魔君,造成衆多修士隕落,但邪不壓正,一夜之間,白家上下老小皆被屠戮。
那時禦瑾仙尊見白思蘅還是襁褓中的嬰孩,不顧一衆修士的阻攔,保下了她,還收她為徒。
是她要的太多。
此言一出,衆人皆将目光投向了白思蘅。
白思蘅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意卻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
還沒等她緩過氣來,禦瑾就緊接着上句一頓數落。
“怎麼?你不服?那本尊就當沒有你這個徒弟,今後就降為外門弟子好了,左右你天賦欠佳,修為到如今也不過煉氣。”
言辭間盡是冷漠與疏離,仿佛白思蘅于她而言,隻是一個累贅,一個不得不背負的包袱。
旁邊的長老面露尴尬,小聲勸道:“仙尊,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
“師尊,弟子不敢不服!弟子這就去領罰!”
白思蘅一聽着急了些,她怕師尊是真的不要她了。
“哼!随你!”禦瑾一揮衣袖,不再看向白思蘅。
白思蘅落寞的眼眸裡閃着淚光,看着她的背影。
幾個長老湊到禦瑾仙尊身邊勸道:“仙尊莫要動氣……”
站在旁邊看了整場鬧劇的幽若璃,始終靜默無言。
她身姿袅袅,仿若空谷幽蘭,在這喧嚣的場景中獨自散發着清冷的氣息。
“若璃,大典馬上開始,莫要被這頑劣徒兒壞了心情。”禦瑾仙尊轉頭,聲音溫柔缱绻,滿是寵溺。
那從未聽過缱绻寵溺的嗓音鑽進白思蘅耳中,刹那間,她單薄的身軀晃了晃,像霜打的柳枝般頹然垂落。
說罷,禦瑾仙尊牽住幽若璃手腕,她未作絲毫抗拒,任由其帶着自己緩緩遠離白思蘅。
在一衆修士中,幽若璃美得驚心動魄,叫人一眼望去,便再也挪不開目光。
她骨相極好,眉眼仿若精心描摹。雙眸似寒夜冷星,透着徹骨冰寒,可眼角不經意間的一抹淡桃色,又添了勾魂攝魄的韻味,像冷與媚交織,格外勾人。
在整個修仙界都難得一見的美人。
白思蘅看着兩人背影沒多久,便轉身緩緩離開,帶着一絲狼狽。
在她走後,衆弟子皆在議論。
“這白思蘅想不到還是禦瑾仙尊親自撿回來的。”
“這修為也太低了,才煉氣期,豈不是把禦瑾仙尊的臉丢光了,怪不得要降為外門弟子。”
“噓,被不被降還不好說,也許是仙尊說的氣話呢。”
白思蘅離開的時候沒注意到,被禦瑾仙尊牽住手腕的幽若璃,默默回頭看了一眼她離開的背影。
在之後的大典上,若有所思了好一會兒。
直到收徒大典正式結束,衆弟子長老皆散去,跟着禦瑾仙尊回到玉霄嶺。
玉霄嶺是禦瑾住處,其座下弟子自然都會被安置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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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思蘅獨自一人,朝着戒律堂走去。
掌管登記記錄的兩位監管弟子,見是她來領罰,眼中滿是驚訝之色。
白思蘅要在戒律堂的禁閉室裡關上三天。
禁閉室内,陰暗潮濕,彌漫着一股刺鼻的黴味。
白思蘅在角落裡尋了一處相對幹燥的地方,緩緩盤膝坐下。
手裡把玩着禦瑾仙尊送她的玉蕭,修長纖細的手指輕撫每一個孔洞。
……這是師尊唯一送給她的東西。
自從她穿越到這個弱肉強食、人吃人的修仙世界後,是禦瑾仙尊收留了她,給了她生存的機會。
可禦瑾仙尊對她的态度,卻始終冷漠疏離,就像在路邊偶然撿到一隻兔子,隻是順手為之,從未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成為親傳弟子後,禦瑾仙尊從未教過她法術,偶爾見面,也隻是随意扔給她幾本書,讓她自行研習。
再加上她是當年叛變白家的後人,宗門裡的流言蜚語從未間斷,表面上看着禦瑾仙尊的面子上,叫她一聲小師叔,背地裡則叫她——宗門之恥。
那些看不慣她被禦瑾仙尊收為親傳弟子的内外門弟子,時常對她冷嘲熱諷,甚至在背後耍手段,暗中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