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瑾仙尊于聚靈陣中盤膝而坐,閉目掐訣,神識沉入靈府刹那,血腥氣撲面而來。
她的廣袖漆黑如夜,垂落在白玉陣紋上,仿佛一滴濃墨墜入雪宣,連衣襟處本該繡着宗門徽記的位置也空無一物。
都說衣色映心。
門中弟子皆以月白雲紋袍為榮,素白如雪,象征道心無塵、光明磊落。
獨她百年如一日披着這身玄色,墨色如枷鎖般裹住她的靈魂——那些被歲月侵蝕的瘡痍,皆在這濃黑中化作無聲的沉默。
禦瑾周身藍色靈氣流轉,然而當第七個小周天運轉至第三十六周天時,丹田處的靈氣竟漸漸泛起血紅色。
本應潔白的元神體,此刻周身彌漫着黑色魔氣與紅色煞氣,這般景象,縱使世間最邪惡的魔修見了,也會心生畏懼、兩股戰戰。
元神端坐蓮台,周身纏繞法則鎖鍊,蓮台下是一片血海,黏稠的血液緩緩流動。
“想不到堂堂禦瑾仙尊也有今天,哈哈哈!”血海中傳來刺耳的笑聲。
一團黑影浮出,三個血洞似眼似嘴,猩紅的鋸齒狀大嘴裂開,譏諷道,“眼睜睜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跟别人魚水交歡,兩情相悅,卻看都不看你一眼的滋味如何啊?”
黑影繞着蓮台轉圈,語氣戲谑:“如今修仙界無人是你對手,你卻還是這般窩囊,何不将那美人搶來,好好享用一番?豈不快哉!”
禦瑾眉頭微蹙,胸中氣息翻湧。
“或者……”黑影湊近鎖鍊上的黃色符紙,輕輕吹了一口氣,“你将這封印撕開,我去幫你……放心,我絕不多看一眼你的美人兒……”
就在這時,端坐蓮台的元神猛然睜眼,一隻眼猩紅如血,另一隻眼清明卻哀傷。
僅僅瞥了黑影一眼,黑影便被一股無形之力瞬間劈成碎片,話語戛然而止。
黑影的碎片并未消散,而是如融化的蠟油,化作濃稠的血液團,緩緩融入血海之中。
原本平靜的血海瞬間翻湧,掀起驚濤駭浪,重重地拍打着蓮台。
“禦瑾!别裝了!這世上最清楚你心思的,就是我!”黑影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次變得極為宏大,在整個靈府中回蕩。
“你每次看到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你都會憤怒,嫉妒,恨,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你騙不了我!”
“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閉嘴!”禦瑾低喝,蓮台随着那波濤的血色海浪劇烈晃動,鎖鍊嘩嘩作響。
禦瑾猛然睜眼,一口黑血噴在啟天鼓上。暗紅血珠順着夔紋溝壑流淌,鼓面卻死寂無聲。
她攥住胸口玄衣劇烈喘息,指節因用力泛起青白,領口被攥出一片褶皺,仿佛要将裡面那顆心髒挖出來。
“仙尊!你沒事吧?”一直在聚靈陣中持續投喂靈石的守月見狀,急忙上前。
她一把扶住禦瑾顫抖的手腕,掌心觸到的是刺骨寒意——這不該是活人的體溫。
守月看着眼前臉色蒼白的女人,心裡一片酸澀,誰又能想到,人前無敵的存在的仙尊,心魔早已侵入靈府……
她記得自己初遇禦瑾時,還是隻瘸了前爪的天狼幼崽。
血色殘陽下,伏魔谷屍橫遍野。
她被修士的捆妖索勒斷左前肢,銀灰色皮毛浸透血污。
那群人獰笑着舉起煉魂鼎:“天狼妖丹,可是煉制血傀的至寶——”
話音未落,劍光裹挾着紫電劈開血色殘陽。
玄衣女子踏過滿地焦黑斷刃,雷光纏繞的劍鋒所過之處,捆妖索轟然炸裂。
禦瑾指尖躍動紫色電弧,按在守月血肉模糊的傷口上,灼燒的焦糊味中,妖血竟被雷霆之力生生封住:“天狼一族以戰死為榮,不該淪為邪器。”
随後,她将她帶回雲清宗。
可雲清宗長老們極力反對仙尊豢養兇獸,禦瑾卻将鎖天阙的寒玉鍊扣在她頸間:“天狼血脈兇煞難馴,此鍊可封你妖性。”
守月永遠記得第一次化為人形時,禦瑾立在月華下,指尖輕點她額間:“既脫獸身,當修人心。”銀發掃過她臉頰的觸感,比清雪更淩冽些。
“仙尊……”守月低聲呢喃,聲音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擔憂。
她看着禦瑾緊握的拳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鮮血順着指縫滴落,染紅了白玉陣紋。
“無礙……咳咳”禦瑾好不容易回神,擡手将不知何時散落的銀發捋到一側,努力控制着紊亂的氣息,聲音沙啞地說道。
“現在是何時?”她眼神灰暗,毫無光彩,在守月攙扶下,語氣虛弱。
守月連忙回道:“距離咱們踏入鎖天阙,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
禦瑾:“……”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