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思蘅師妹昨日與人下了戰書,特來将此物送達。”清漪似看出幽若璃的戒備,回答得滴水不漏,順手将身後的碧睛獸往前牽了幾步。
碧睛獸見着生人,當即揚起碩大的鼻孔就要往前拱。
幽若璃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廣袖輕拂退後半步。她素來最厭這些靈獸身上的腥膻之氣,更遑論這畜生鼻息間噴出的熱氣幾乎要沾到她雪白的衣袂。
“那幽師叔來此又是……”
幽若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寒玉墜。這枚與白思蘅一對的傳訊玉墜,此刻正泛着不尋常的微光。
她自然早已知曉生死戰之事,甚至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她原以為那人至少會來知會一聲,豈料整夜過去非但音訊全無,更通過玉墜感應到對方竟在這懸頂之處。
終究按捺不住前來查看,卻未料這斷月崖地勢之險峻遠超想象。
更沒想到會在此遇見清漪。
“我也是來尋白思蘅的。”
“哦?那不如與師侄同行?”
幽若璃剛想拒絕——她自有靈禽可載她登頂。可還未開口,便聽清漪輕笑道:“不過斷月崖禁制特殊,飛行術法皆不可用,連靈獸也不例外。”
她指尖輕撫碧睛獸的鬃毛,“幽師叔還是當心些為好,清漪先行一步了。”話音未落,清漪已翻身躍上獸背。
那碧睛獸竟不懼絕壁,四足如羊蹄般穩穩踏在嶙峋岩棱上,幾個騰躍間便化作霧中一道青色流光。
幽若璃眸色驟冷。她原想召來白鶴代步,卻未料斷月崖的禁制連靈禽也受限制。
想到清漪即将與白思蘅獨處,她指節捏得發白,心頭掠過一絲焦躁。
“铮——”
一聲清越劍鳴劃破山霧。她并指掐訣,汐純劍應聲出鞘,化作銀虹貫空,穩穩釘入三丈之上的岩壁。
這是她剛剛為佩劍命的名。雖說禦瑾賜劍多時,卻因她修為未至凝元始終不得認主。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早已笃定——此劍,當名“汐純”。
袖中雪绫如活物般纏上劍柄,借力騰躍間 ,足尖輕點岩壁,鞋底與石面接觸的刹那,寒霜立時蔓延——原來她将靈力凝于足底,每次踏足便以冰霜固着身形。
如此往複,挂劍騰躍,速度竟不比碧睛獸慢上分毫。
待清漪剛至崖頂,身後便傳來碎冰墜落的清響——幽若璃已然飄然而至,衣袂間猶帶着未散的寒霧。
清漪餘光瞥見幽若璃利落地翻上崖頂,眉梢微挑——倒是小瞧了她。
她正欲開口,一縷幽咽箫聲忽随風拂來。
那音調如訴如泣,暗含的靈力震得四周霧氣微微發顫。
——是白思蘅在吹《青玉案》
兩人俱是一怔。
清漪眼波微轉,卻見幽若璃身形蓦地一滞,那雙含霜帶雪的眸子泛起微不可察的漣漪,怔忡尚未及藏好,已被清漪捕獲。
“原來…”清漪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幽師叔是第一次聽思蘅師妹吹曲子?”
幽若璃倏然回神,望向箫聲來處時,指尖在廣袖下攥得發白。
山風卷着雲霧掠過兩人之間,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竟在這箫聲中化作了微妙的靜默。
幽若璃确是頭一回聽白思蘅吹這首《青玉案》,可那婉轉的曲調,早在她懵懂不識譜的年歲裡,就已伴着母親指尖的每一次撥弄,伴着琴室裡清冷的檀香,一寸寸沁入骨髓深處。
——那時噬魂教的陰影尚未将她吞噬,母親總在晨光熹微中,将這首曲子彈了又彈。
多少個痛不欲生的漫漫長夜,正是這深埋心底的旋律,如不滅的螢火,刺破沉沉黑暗,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微光。
箫聲漸止,餘音卻仍在崖頂缭繞不散。
幽若璃凝眸遠望,透過薄霧看見那道素白身影——白思蘅背對懸崖而立,衣袂翻飛如蝶,墨發與雲霧交織,仿佛随時會羽化登仙。
“嗒”的一聲輕響,腳步聲驚動了沉思中的吹箫人。
白思蘅蓦然回首,見雲霧中緩緩走出兩道身影——當先是清漪師姐,碧睛獸乖順地跟在她身後。
而在她幾步之外,另一道身影被山霧半掩,隻隐約可見一抹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