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明驕手疾眼快地拎住他的校服領子,十分無奈地說:“我什麼都不需要,隻想回教室繼續發呆。你别瞎忙活了,我是你朋友,不是你老婆。”
方許年縮着脖子像隻小鹌鹑,他笑得小心翼翼的,語氣讨好地說:“好,那你需要什麼就和我說。你飯卡在我這裡,你餓了一定要和我說。”
“知道了,回教室吧。”
他們走着回教室,路上能看見很漂亮的夕陽,橘紅色的夕陽四處蔓延,将樹木和遠處的教學樓染紅,他們往前走着,像是在追逐夕陽,也像是将這樣震撼的景觀踩在腳下。
晚自習的時候駱明驕又開始畫畫。
鋪開的習題冊有大片的空白界面用于答題,駱明驕左手握着藍色的圓珠筆在答題區畫下了一個圓圈。
圓圈裡鋪陳着雜亂的線條,最中間是一個小小的人像。
001:“你畫的是什麼?這不是我。”
駱明驕:“這是我自己。”
001:“看不出來,你畫得太小了,而且一點也不清楚。”
駱明驕:“故意畫成這樣的。”
001:“人類真奇怪。”
駱明驕:“你去玩手機。”
001離開了,飛到桌洞裡繼續玩《旋律大師》。
不清楚就對了。
駱明驕換了一支黑色的碳素筆将那個人像慢慢塗黑,塗改液被擰開,他用圓規的尖端沾了一點,很細緻地塗在人像上。
這是映在方許年眼裡的,我的樣子。
第二節晚自習有老師來守,她一桌一桌地收上周的試卷和錯題集。學生們将上一周的試卷用訂書機訂在一起,然後用一個薄薄的練習冊将錯題的知識點抄下來加深記憶。
一班是年級裡排名第一的班級,學生的成績普遍不錯,所以好幾科的錯題彙總在一起甚至沒有抄滿一個練習本。
方許年是最後一個,老師收完就轉身回講台了,甚至沒有詢問駱明驕。
變成學校隐形人的駱明驕樂得自在,繼續在習題冊上畫小人。
方許年好像英語不太好,晚自習有一半的時間都在聽寫聽力題,而且經常把聽力來回拉,應該是在确定讀音。
周四和周五都是一樣的,駱明驕上課睡覺、走神、玩遊戲、畫小人,放學就黏着方許年,午休去他的宿舍睡覺,下午一起去食堂吃飯,飯後方許年會犯困,就去教學樓下面的花園裡趴着睡十幾分鐘。
連續兩天的時間,駱明驕和方許年關系好的事情已經是闆上釘釘了。
以前經常找茬的柳雨旎都安分了很多,再也沒有找過事兒。
江望更是躲着駱明驕走,有時候他路過方許年的位置,駱明驕就會坐直了盯着他看。
這個新來的轉校生像一隻懶洋洋的獅子,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是一旦有人試圖靠近方許年,他就會立刻進入警戒狀态,展露出獵食者的威脅性。
周五晚上駱明驕請假了,連帶着周六上午的課一起請的,因為爺爺從鄉下回來了。
人老了總會回憶往昔,駱爺爺就是這樣的,他的發妻葬在老家,孤零零的一個墳包,隻有清明和過年期間才會有家人熱熱鬧鬧地去看她。
還有老家那些兒時玩伴,都已老态龍鐘,殘年餘力,好幾個甚至也成為了孤零零的墳包。
兩相比較之下,駱爺爺竟是身子骨最好的,所以他總是趁着清醒的時候去看看老友和老妻,生怕自己哪天會徹底忘了他們。
被摯友和愛人忘記,是第二次徹底的死亡。
都是年逾古稀的老者,往後的日子見一面少一面。
駱爺爺回來後将原本的廚師和阿姨都帶回來了,周五晚上,駱明驕終于吃到了自己習慣的飯菜。
坐在桌上的隻有三個雇主,卻做了滿滿當當的八個菜。
駱明則面前的菜是田阿姨做的,主要烹饪手段是清蒸、清炒、烘烤、炖煮。
駱爺爺和駱明驕面前的菜是原來的廚師做的,主要烹饪手段是爆炒、紅燒、油炸、清蒸。
駱明則看見駱爺爺面前的清蒸石斑魚上蓋着一層厚厚的紅辣椒,辣椒混合着佐料被油爆香,讓清蒸魚散發出刺鼻的香味。
這樣的做法完全嘗不出魚類本身的鮮味,而且辣椒放太多了,隔着距離都能聞見一股刺鼻的辣味。
駱明則:“爺爺,你以後跟我一起吃飯,你現在的飲食不健康。”
駱爺爺白了他一眼,撈了一勺水煮肉片蓋在飯上,沒好氣地說:“我這把年紀了,正是該好吃好喝的時候,你少管我。你真要管就在我犯病的時候管,讓他忌口。”
駱明則:“爺爺,我是為你好。”
駱爺爺敲了一下桌子,臉色不善地說:“好好吃飯。”
駱明則不情不願地閉上嘴,遷怒着罵了駱明驕一句,“一天天沒個正形。”
駱爺爺虎着臉拍桌子,語氣冷硬地訓斥他:“讓你好好吃飯!别學你爸媽那套,受點窩囊氣就往孩子身上撒,給你們能的。”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的,駱明則吃好就去了書房工作,他表達憤怒的方式就是沒有等爺爺吃完飯再下桌。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在駱家工作的老人都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