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畫面的聲音不太清楚,在駱明驕站上講台前,最明顯的聲音是手機砸在牆壁上後發出的,但是當他站上講台後,他說的所有話都清清楚楚地通過平闆的聽筒傳了出來。
視頻結束後,駱明驕依舊沒能确定誰是藏在黑暗中的主使者。
大家表現得都一樣,每個人都在低着頭學習,沒有人看熱鬧,也沒人露出奇怪的表情。
但駱遠升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他屈起指節敲了敲桌面,在駱明驕看過來時,低沉的聲音帶着讓人不适的壓迫感,“明驕,解釋一下你做了些什麼。”
駱明驕往旁邊挪了一些,和他們三人拉開距離,長長的沙發上泾渭分明,“視頻裡不是說得很清楚嗎?我的新朋友被欺負了,我報仇而已。”
他的語氣平靜又拖沓,帶着刻意保持的冷淡,那不是不在乎和無所謂的語氣,而是冷漠,就好像他并不是事件的當事人,隻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自從方許年上樓後,駱遠升皺着的眉頭一直沒有抹平過,他再次敲了敲桌子,語氣格外嚴厲,“這件事有很多種解決辦法,但你選了最難看的一種。岚星的老師對此很不滿,希望你能對那個同學道歉,并且在下周的升旗儀式上念檢讨書。”
對此,駱明驕真的無所謂,道歉和念檢讨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懾力,而且看似在道歉,實則是威脅。反正他們就是這麼對方許年的,他不過是照貓畫虎。
“可以,上次哥給我寫過一篇檢讨,我下周一念那個。”
桌子再次被叩響,駱遠升再次開口,“重點是太難看了。你對這件事情的處理完全是錯誤的,你雖然報仇了,但還是要給施暴者道歉,還要公開念檢讨,看似出氣了,實則沒有得到任何好處,隻是另一種的失敗。”
駱明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但是這樣能出氣,我不在乎什麼成功或是失敗,我隻要出氣。再者說,我不覺得道歉和念檢讨這樣的行為能和我的所作所為對等,所以我不在乎。”
“出氣的方式有很多種,報仇的方式也有很多種,但你選了最笨的一種。”駱遠升說着說着也升起了火氣,聲調越來越大。
覃念伸手制止他發火,握着他的手無聲地安撫他的情緒,然後輕聲細語地說:“明驕,那位小同學叫方許年吧,你回來之前媽媽了解了一下,他成績很好,當時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岚星的,入校以來,每一次考試都沒有掉出過前三,是很聰明的孩子。”
駱明驕沒說話,隻是沉默地盯着她看,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我跟你們老師了解了一下,方許年同學性格很溫和,雖然有些内向,但是一直都很懂事,他也沒有遭受校園霸淩,隻是同學之間的小摩擦而已。那位袁老師是你們的年級組長,他說方許年同學從未說過自己遭受了校園霸淩。”
“媽媽覺得,你是不是會錯意了。”
駱明驕咬着牙關點開視頻,将結尾處那串衛生巾遞到她眼前,“你自己不會看嗎?我會錯意了?所以這樣隻是同學之間的小摩擦嗎?既然你們這樣定義,那我會聽從,我也很想和同學之間有一些小摩擦。”
駱遠升又叩了叩桌子,語帶威脅地說:“駱明驕,你怎麼跟媽媽說話的。”
覃念看駱明驕臉色不好,就按住了駱遠升的手,低聲說:“老公,别敲桌子。”
駱明驕猛地站起來想說什麼,駱明則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他身後了,拽着他的袖子往沙發上帶,語氣很溫和地說:“好了明驕,坐下來好好和媽媽說話。”
他順從地坐下,靠在沙發上不去看母親的眼神,也懶得搭理每次都在和稀泥的駱明則。
“你到底想說什麼?”
覃念說:“那位同學聰明懂事,他就算遭受了霸淩,也沒有動手反抗,因為什麼呢?不是害怕,也不是懦弱,因為反抗或許會産生更壞的結果,無論是記過還是變本加厲的霸淩,都讓他忌憚。而且他雖然身處霸淩之中,但是他有希望,有未來,他成績非常好,隻要高考之後他就能長出翅膀離開泥潭。”
“所以呢?有顧慮的人一直被欺負,沒有顧慮的人肆意妄為?你想告訴我這個?你想告訴我,方許年他就算是個天才,也得被欺負,也得忍氣吞聲!”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覃念連忙說道,她試探着拍了拍兒子的手臂,繼續用那種輕柔的語氣說,“媽媽隻是想告訴你方許年他忍耐的原因,粗略地分析一下他的處境。雖然很困難,但是媽媽想讓你感受一下他在那樣的處境下會出現什麼樣的情緒。”
駱明驕看向覃念,還算配合地說道:“我感受不到,如果我是他,我會忍到高考,在高考結束後再報仇。事情做得幹淨一點,給他們留下很深刻的記憶。”
覃念:“這是你的想法,是在這個家庭中長大的,屬于駱明驕的想法。但方許年的處境和你不一樣,如果老師和家長都沒有全心全意地幫助他,那他就是孤立無援的,在權衡利弊後,忍耐成了唯一的解決方法。他是個很強大的人,選擇了最适合的方法,也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态。媽媽很欣賞他。”
“但是明驕,你做得不好。動手反抗可以是很多人的解決辦法,但唯獨不是你的解決辦法,就像爸爸說的那樣,你有很多選擇,但你選擇了最壞的那一種。”
“對你而言最好的解法是,把這件事告訴校方,讓校方來解決,如果校方的解決結果你不滿意,再告訴爸爸媽媽,由爸爸媽媽來解決。孩子之間如果産生了難以解決的矛盾,那就由雙方家長出面解決,成年人的交涉比你們複雜,也比你們純粹。”
“你是我們的孩子,你可以對任何解決辦法表達自己的不滿意,你有這樣的底氣。他們的存在讓你感到困擾,那就讓他們離開,而不是用暴力解決,在出氣的同時傷害自己。”
駱明驕問她,“所以方許年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忍嗎?”
覃念:“其實不止,但是對他而言,最适合的就是忍,他也許有很多顧慮,所以才選擇默不作聲。如果人生是一條軌道,你就算脫軌十萬八千裡,隻要你想回到正軌,爸爸媽媽也能幫助你,但是他不行,他隻要踏錯一步,都有徹底脫軌的可能。很多人都說讀書和高考不是唯一的選擇,但是成千上萬的人都走在高考的路上,因為那是一條前路還算清楚的軌道。”
他确實有很多顧慮。
駱明驕想到了方許年的母親,那個聲嘶力竭抱怨兒子的女人,她或許也是可憐的,但是在她的辛苦養育下長大的方許年,也同樣的可憐。
而且……
媽媽的思維方式也是賀川家裡長輩的思維方式,他們覺得方許年是賀川的障礙,所以方許年退場了,殘忍又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