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那麼容易相信别人,很愚蠢,也很可愛。]
[雖然你笑得很可愛,但是聽話,離開他。]
兩條短信靜靜地躺在收信箱裡,收信時間是下午六點多,他們從羽毛球館回來後。
除了霸淩之外,方許年還有别的困擾,或者說他的陰影從來都不隻是校園霸淩。
他好像一直被什麼人監視着,總有人給他發莫名其妙的短信
他嘗試過報警,但警察說可能是發錯或同學的惡作劇,畢竟他在學校的人緣不太好。
這些短信沒有實質性的威脅和恐吓,隻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偏偏這些話每次都能撥動方許年敏感的神經,讓他恐懼那雙藏在黑暗裡無形的眼睛。
方許年回到房間後躺在床上,他發過去的回信一直沒有被回複,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這種奇怪的短信是在初一那年出現的,同時期發生的事情有他被柳雨旎欺負,江望父母離婚。
那時候他跟江望還沒有決裂,江望還幫他查過,但好像也沒什麼結果。
他們隻是兩個初中生,想要去追尋一條短信背後的人太困難了。
方許年還記得收到第一條短信的情景,那時他跟江望在網吧,耳朵裡塞滿了打遊戲的聲音,他煩躁地坐在位置上寫作業,被網吧裡的煙味熏得頭暈想吐。
網吧的環境嘈雜混亂,烏煙瘴氣,是藏在居民樓裡專門收留未成年學生的小據點,每個人都将鍵盤敲得噼啪響,以此來釋放自己的壓力。
一向乖巧聽話的方許年身處其中,看着那些因為遊戲而情緒激烈的同齡人,感受着他們身上的躁動,他忽然感到恐懼。
狹窄昏暗的環境像是一塊密不透風的布将他們緊緊包裹,那塊布有着不見陽光的潮氣和黴味,還有屬于少年放縱堕落的腐爛味。
那環境是“胎膜”,平衡靈魂與□□之間的差異,将他們從不适應的現實社會中拽出來。
那網吧是子宮,裝盛着他們這些别人眼中不務正業的孩子。
在外人眼中,網吧裡那些不好好學習的孩子或許都有一個不健全的原生家庭,有令人壓抑的生存環境,才會養成這樣不心疼父母不在乎未來的小混混。
所以他們彙聚在一起,享用一個胎盤,被同一層胎膜包裹,最後通過同一道門來到世間。
仿佛他們的未來早已被寫好,差勁的出身,差勁的适應能力,差勁地過完一生後回到那個熟悉的子宮裡,等待着再次出生。
周而複始,不斷繁衍,永遠也難以擺脫。
身處那樣的環境中,血肉支撐起來的軀殼感到窒息,被囚困在軀殼裡的靈魂同樣窒息。
年幼的方許年透過那些人看到了自己,無數個自己,在任何一個節點上選錯的自己。他們面目猙獰,憤世嫉俗,隻敢藏在這樣的小網吧裡。
他被那樣的想象吓得渾身都是酥麻的雞皮疙瘩,也就是那一刻起,他決定遠離江望。
在漫長的人生中,屬于他的順利軌道并不多,他一定要堅定地選擇最直的那一條,絕不能有絲毫偏軌。
他害怕那些坐在網吧裡面目猙獰的“自己”。
更害怕那真的是自己。
就在他下定決心後,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來自陌生号碼的短信。
[你這個朋友不好,離開他。他會影響你的,離開他好嗎?]
他沒有管,以為是誰發錯了,隻當作尋常惡作劇。
結果一周後他再次收到了短信。
[你還沒有離開他,真不可愛。]
後來江望就因為翻牆逃課摔斷了腿。
那是一個晚上,江望說他翻牆的時候前面有人對着他打開了很刺眼的手電筒,他被晃了眼睛,然後就從牆上摔了下來。
方許年确定了有人在監視他,但是除了他自己,好像沒人相信這件事。
因為短信并不是經常出現,間隔最長的時候隔了整整一個學期。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号碼,确實像校園霸淩下的惡劣玩笑。
方許年和江望絕交有自己的考量,也有短信的逼迫。
他确實決定了要遠離江望,但如果不是短信的威脅,他會選擇更委婉的方式給這段友誼畫上句号。
每次方許年身邊出現新朋友,就會有短信過來。
但如果他按部就班地好好上課,一個人孤零零的時候,就不會有消息過來。
那個監視的人到底是什麼意思?想讓他好好學習嗎?
方許年想不明白,他隻知道這是威脅的前兆,如果繼續和駱明驕交朋友,那個人又會出手。他很想揪出那個人,但不能拿駱明驕的安危來做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