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建設小區不斷有人進進出出的,駱明驕看着那些年幼的孩子,仿佛看到了方許年的小時候。
就像置身在那套房子裡,他總會下意識地去想小時候的方許年,他是怎樣應付那些突如其來的轉變?
一夜之間,父親變成了挂在牆上的照片。幾年之間,母親從漂亮的青竹變成枯木。
小小的方許年見證着這種改變,當時會想些什麼?
他難以想象,所以覺得那套房子讓人窒息。
像一口老木棺材封着曾經的記憶,将那母子倆的靈魂禁锢着,雖然看起來生活得不錯,但從未走出過那個迎接噩耗的冬天。他們像兩隻被撐到極限的氣球,隻要洩出一絲痛苦,就再也撐不起來了。
在小區門口等王叔來接的時候,他遇見了正好回來吃飯的許文秀。
許文秀手裡拎着三個塑料袋,一袋是裝在塑料盒裡的烤雞,一袋是拌好的涼菜,一袋是新鮮的小芒果。
她看見了駱明驕就出聲問他怎麼在這兒。
駱明驕看着她明顯是要招待自己的樣子,想要離開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隻能說:“我出來小區裡轉一轉,買點東西。”
許文秀問他:“要買什麼?”
駱明驕手裡捏着手機,被她追問得有些慌張,就說:“買手機。”
許文秀“哦”了一聲,給他指路,“你往左邊一直走,那個拐彎那裡有家賣手機的店。”
駱明驕往手機店去,許文秀往小區裡走。
方許年還在客廳的折疊桌上做習題,許文秀一進門就說他,“你沒做飯啊?怎麼不先做飯?”
“有中午的剩菜剩飯,熱熱就能吃。”他頭也不擡地說。
許文秀沒說話,麻溜地鑽進廚房開始忙活。
冷飯冷菜放在冰箱裡沒有拿出來,米飯煮新的,炒菜和湯都重新弄。
剛買回來的瘦肉被切片做成了辣椒炒肉,白嫩的豆腐和肥瘦相間的肉末一起捏成丸子做了青菜丸子湯,加上買的燒雞和涼菜,擺在桌上也算好看。
方許年把習題冊收好,站在客廳說:“媽你不去醫院了?”
許文秀應了一聲,随口抱怨道:“不去了,他家今天早上就出院了。這家人真是缺心眼,今天要出院昨天不和我說,害得我白跑一趟。我想着跑都跑了,順便在醫院附近買點吃的回來招待你同學。”
“不要這麼麻煩了,他回去了。”
許文秀看了他一眼,“他沒回去啊,就是去小區外面那個手機店買手機。你也是的,怎麼不帶他去,外頭那坑坑窪窪的爛路,别給他摔着。”
方許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他又不是小孩子……媽我出去看看。”
“去吧,順道在樓下超市買瓶飲料回來,問問你同學想喝什麼。”
建設小區外面有一家手機店,賣各種牌子的手機,保真不保新,經常有人撿到手機和耳機會拿來這裡賣,所以這裡也出售價格低廉的二手電子産品。
駱明驕站在店裡看了一圈就想走,店主是個熱心的大嬸,一直喊他小帥哥,問他想要什麼牌子什麼型号。
駱明驕說了自己想要的。
那個大嬸有些為難,然後說:“小帥哥你要的這是新款,我們這兒沒貨。不過如果你急着要的話,我們這兒有二手的,價格便宜,很适合學生黨。”
二手。
駱明驕從小到大唯一能接受的二手物品是他哥畢業後淘汰下來的便宜跑車,被他當作初學改裝的試驗車,現在已經停在車庫裡堆灰了。
他說了聲“謝謝”,在大嬸熱情的笑容中扭頭就走,然後給王叔發信息讓他路過商場時買個手機過來。
方許年出來後就看到駱明驕站在路邊玩手機,他個子高長得帥,穿着打扮看着就不便宜,好幾個商鋪的店主都在暗自打量他,想要看清這是誰家女兒的男朋友,到時候和街坊四鄰好好說說八卦。
“駱明驕,你沒回去啊。”他走到旁邊說。
駱明驕沒回話,一直低着頭玩手機。他不适應在沖突過後若無其事的和解,他從小受到的教育都在教導他該如何處理每一次沖突。
但這好像不算沖突,隻是他單方面的憤怒,他應該和方許年道歉,但有些低不下頭。
方許年個子矮,看不到他是在玩遊戲還是回消息,沒得到回答後就不說話了。
他就讷讷地站在旁邊,腳尖一點一點地碾地上的落葉,然後跟着掏出手機玩,卻不知道要玩什麼,就漫無目的地把屏幕滑來滑去,然後用指甲摳屏幕上的裂紋。
腳下的落葉被碾碎,一如他自己。
就這麼站了十幾分鐘,王叔開着那輛黑色賓利再次出現在建設小區門口。
駱明驕走過去拿了一個袋子過來,塞在方許年懷裡,别别扭扭地說:“不好意思,剛才我語氣不太好,跟你發火了。這個,道歉的禮物。”
方許年:“不用了,我不在意的。走吧,我們回去吃飯。”
他笑了一下,将雙手随意地背在身後,用肢體語言抗拒着這份“道歉禮物”,擡起腳步準備往超市的方向去。
駱明驕固執地把東西塞在他懷裡,一隻手抓着他的手臂不讓他走。
方許年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他說的假話,怎麼可能不在意。
“你這樣讓我壓力很大。我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回禮的話我會心疼錢,不回禮又顯得我裡外不是人,回個便宜的又像是在占你便宜……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是禮物就算了吧。”
他第一次用這麼生硬的語氣講這麼直白的話。
駱明驕依舊固執,“我是在道歉,所以才送你禮物。你不用回禮的……”